萬。”
關初了解了,拿出支票簿唰唰寫下一串數字:“這兒有一千萬,買我打你十次。”說完,關總就把支票甩他臉上,然後挽起了襯衫的袖子,露出肌肉線條流暢的手臂,又松了松規整的領帶結,充滿迫力地趨近病床上的“嬌花”。
——啊,這是多麼霸道的總裁啊!
療養半個月後,“易天凡”也該重新回到朝廷上班了。
按照真正的易天凡的個性,也是迷戀權柄,不肯輕易放棄的。所以,“易天凡”那麼早就回去工作,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同時,“易天凡”又以“自己是在鋼鐵城堡遭遇暗殺的,所以不想再回去住”為理由,搬回了易家祖宅居住——那兒是智齒長大的地方,智齒更喜歡那裡。
智齒回去的時候,還帶上了關初,指名要關初在他身邊侍奉。
關初倒是意外,智齒居然能那麼順利地頂替易天凡。
要知道,在這個易容技術如此發達的時代,朝廷也是會防範這樣的操作的。因此,智齒每天入朝,都要通過指紋以及瞳孔雙重認證。
讓關初迷惑不解的是,智齒居然都通過了。
“你總不至於連指紋和瞳孔都能易容吧?”關初說,“那你這一百萬的易容費用也確實是太劃算了。”
智齒卻笑道:“指紋倒是容易,瞳孔還是有些難的。”
“那你是怎麼辦到的?”關初疑惑地問。
智齒便道:“我的臉不好改,但數據庫倒是容易改。不過是敲幾下鍵盤的功夫罷了。”
關初明白過來:“所以你更改了易天凡存在官方的指紋、瞳孔記錄,把這些換成是你的……”
“不錯。”智齒回答。
關初仍覺得意外:“官方的數據庫是那麼容易改的嗎?”
“其實從內部看的話,朝廷的網絡安全做得還不如反叛黨。”智齒相當不客氣地評判道,“負責該數據庫的官員是皇帝的姨媽的干兒子,平日吃喝玩樂,無心工作,帶著底下的人都很懶散。經常收到預警都直接忽視,有時候即便處理了一些安全事故,但也不會進行詳細檢測和加固處理。要對付起來,其實也不難。”
關初還真不知道有這種事,不禁搖頭嘆氣。
智齒又對關初笑道:“你看看你的房間,喜不喜歡。”
聽到智齒這麼說,關初便往自己的房間去。
易宅裡,關初的房間安排在智齒的下一層,推門進去,也吃了一驚:這裡竟然和從前關初那被易閑君改裝過的公寓布置一樣——靠牆一張牛皮羽絨沙發,地上鋪著土耳其真絲地毯,窗邊掛著深紫色天鵝絨大窗簾……
關初在沙發上坐下,見頭層牛皮上還有著使用過的痕跡,才驚覺:這還真是從自家公寓裡搬過來的那一張!
看來,智齒還真是物盡其用啊!
“聽說你把自己的家都搬過來了。”
——易天凡副手的聲音涼涼地響起。
關初抬起頭,便看到副手站在門邊。
副手對他十分仇視,冷笑一聲:“你對易先生做過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他如此優容待你,也不過是讓你死之前開心幾天罷了。”
關初心想:這個易天凡的心腹倒是忠心耿耿,但眼神不好,連自己主子換了人都不知,想必也是智力有限。
關初也不想和他做口舌之爭,便說:“是,感謝易家主讓我開心幾天再死。也請你離開,不要影響我臨終的心情。”
副手這幾天下來,覺得關初和“易天凡”好像過從甚密,隱約有點gay裡gay氣的。這搞得副手心神大亂,就怕關初引誘了自家主子。
他冷哼道:“你這個不要臉的騷O,別以為你有張俊俏的臉就可以勾搭易先生。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冷淡症患者,也別不知羞恥了!”
關初實在不想與人爭執,便從容說:“感謝你的建議,關於你提到的情況,我會核實後再處理。如果沒有別的疑問,我們今天的對話就到此為止。”
說完,關初就要關門。
副手氣極:“你居然用客服的模板跟我說話!你當我是傻逼嗎!”
關初答:“不排除這個可能。”
說完,關初就把門關上了。
副手氣急敗壞地在門外又罵了幾句髒話。
關初心態很穩,就當沒聽見,繼續干自己的事情。
待他工作完畢,洗漱過後,准備入睡,竟聽見外頭一陣喧鬧,像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他這才打開門,走到走廊上,問一個經過的佣人:“發生什麼事了?”
佣人憂色滿臉地回答:“不得了了,副手大人在門外抽煙的時候,被走廊上的花盆砸到了,現在要送去醫院搶救!”
關初聽聞此事,默默不語,只轉身回到自己的臥房裡。
關初穿著睡衣,准備躺床上,卻見被子裡鑽出一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正是易閑君。
易閑君此刻沒作任何偽裝,露出真容,端的是艷麗無雙,明眸燦爛得讓素來冷靜的關初都晃了晃神。
易閑君順勢把關初按在被子上,笑著正要親他,卻見關初把腳一抬,徑自將易閑君踢下床去。易閑君倒在真絲地毯上,看著倒是委屈。關初攏了攏睡袍,坐在床邊,翹起二郎腿,居高臨下地用冷漠的眼神俯視裝可憐的易閑君。
易閑君在地上臥著,靈巧地翻身,伸手握住關初的腳踝,在關初瘦白的腳背上吻了一吻。
關初冷不防的顫了顫,就要把腳收回來,不想腳踝仍被易閑君圈在虎口,是動彈不得。
易閑君把臉貼在關初小腿骨上,輕聲說:“那個副手真討厭,竟敢辱罵你。我替你出了氣,你謝不謝我?”
關初回答:“你除掉他,是為了更好地偽裝易天凡,我可不領你這個情。”說完,關初用十足氣力,猛地把易閑君踢開。
這回,易閑君不像之前那麼乖巧,任由關初踢打。他輕盈地往後一退,避過了關初那全力一腳,而後,他又像貓兒迅捷地一樣跳回來,輕輕落在床邊,挨著關初並排而坐。
這回,關初既沒有推他,也沒有踢他,只是任他在身邊坐著,也不說話。
易閑君卻問他:“你殺易天凡,是不是為了我?”
關初看都不看易閑君一眼,也不回答,只是坐著不說話。
易閑君卻笑了,笑得跟一個拿了小紅花的孩童一樣。
關初見不得他這麼笑,抿了抿嘴唇,不悅地把臉扭過另一邊。
易閑君見他這樣,越發得意。
在他看來,關初不是在生氣,而是在害羞。
關初怎麼生氣,易閑君都不會介意。
反而說,關初越是生氣,易閑君就越是高興。
因此,關初出於惱怒干任何事情,易閑君都十分受用。
即便關初暴揍易閑君,易閑君都甘之如飴。
易閑君把頭湊過去哄他說話:“你知道我為什麼沒死嗎?”
關初也沒回答,但卻把扭過去的頭偏回來一些,顯示出一定的興趣。
易閑君之所以沒死,關初猜測其中有太子妃協助的成分——但這也太難了,太子一定是盯死太子妃的,太子妃又怎麼能做到偷龍轉鳳呢?
所以,易閑君到底是如何逃出生天的,一直也是關初心裡的一個謎團。
易閑君說:“因為你不是真的要我去死,所以我不真的去死。”
關初擰著眉毛,似有些困惑地望向易閑君。
易閑君笑著迎視:“如果你哪天真的要我的命,我也可以給你的。”
關初覺得這話晦氣,便冷冰冰道:“我要你的命做什麼?無聊。以後再不要說這個了。”
“不說了,不說了。”易閑君一臉乖巧,而後又試探性地用鼻梁蹭了蹭關初的臉頰,像討好的貓一樣。
這回,關初並沒有推打他,也沒有說什麼。
易閑君自是得寸進尺,又湊得更近一些,試圖用嘴唇去吻他——關初卻一手把他揮開了。看著易閑君怔怔的樣子,關初沒好氣地說:“你要拿那張碰過我的腳的嘴干什麼?”
“原來關總這麼愛干淨啊。”易閑君笑了,說,“難怪關總連腳都是香的。”
關初冷冷說:“談不上多麼愛干淨,但我擦腳和擦臉的毛巾肯定是要分開的。”
“可惜啊,”易閑君說,“碰你哪裡的都得是同一個人。”
說著,易閑君不由分說地把關初壓在床上胡亂親吻。
關初又氣又臊,掙扎起來,又用手去擋易閑君。易閑君順勢把關初的手抓住,張嘴親吻他的手指。
關初睜大眼睛,見易閑君雖在吻著他的指尖,眼卻在看著自己的臉,眼神與以往不同,既不故作風情、也不假裝委屈,竟是全然赤裸的野獸目光。
第46章 易閑君的秘密
滴滴滴滴……
滴滴滴滴……
是易閑君的手機響了。
易閑君接起手機,電話那頭是管家的聲音:“家主大人,很抱歉打擾您了。”
易閑君:喔,你還知道抱歉。
管家的聲音悠悠響起:“剛剛在主臥房和書房找您沒找著,所以冒昧跟您撥打電話……”
易閑君用易天凡的聲音說:“說吧,什麼事?”
——不但聲音像易天凡,就連那個冷漠中帶著沉穩的範兒都模仿了個十足十。
即便已看過易閑君易容的神技,但關初還是會被易閑君這優秀的模仿能力所驚艷。
要說易容改貌,都不過是“術”,條件和技術到位,一切皆有可能。然而他能把這個人的氣質言行拿捏得這麼准確,才是真正的“道”。難怪都說智齒是樞密署的頭號精英。
太子也是看在他的才華份上,對他多番容忍,猶豫良久才痛下殺手。
管家那邊回答:“太子妃駕到,指名道姓要見關初。”
“他指名就能見?”易閑君以易天凡口吻冷聲說,“這兒不是東宮,輪不到他擺款。”
管家又說:“論理是這樣。但他帶著太子的口諭來。”
“太子又怎樣?”易閑君說,“等他帶著皇帝的口諭來,我還能掂量掂量。”
管家不好意思地說:“可他還帶了狙擊手來。”
“你早說。”易閑君道,“狙擊手不比太子好使?”
這話也有幾分易閑君本人的味道了。
但放在易天凡身上也不太違和。
這也是易閑君喬裝的玄妙之處,他總能時不時把自己的性格跳出來,慢慢實現轉變,讓對方不知不覺接受他本人的性格。
假以時日,他就不會再那麼的“易天凡”,而是更像自己,而身邊的人也會慢慢習慣這個更像智齒的“易天凡”。
管家噎了一下,只好答:“太子妃已經在外面等候了十分鐘了。”
“讓他進來吧。”易閑君道。
管家說:“他不肯進來,說斷不會離開狙擊手的射程範圍。”
易閑君說:“好,那叫他站著吧。我完事兒了就過來。”
說完,易閑君就把電話掛了。
易閑君剛把電話掛斷,便想擁著關初繼續剛才的事情。但氣氛已經全無了,關初哪裡能依他?
關初已離開床,坐到旁邊的椅子上,見易閑君掛了電話,才開聲說:“易博士怎麼會帶著狙擊手上門?”
易閑君說:“為什麼不?他得罪了易天凡,怎麼敢單槍匹馬來易家?”
關初的腦筋這才轉過彎來,一下詫異道:“你的意思是,易博士根本不知道你是你?”
“他怎麼能知道?”易閑君側躺在床上,一手托著腮,懶洋洋地答,“他一直在東宮,太子盯他盯得這麼緊,如何通知他?”
關初不得不承認這是對的。
但關初又免不得說:“我以為你頂替易天凡,是他授意的。那麼說,你冒充易天凡,接管他的勢力,竟然是自作主張?”
“怎麼能說是‘自作主張’呢?”易閑君咕噥道,“只有自己不能做主的人才需要聽別人的主張。我自從‘死’了之後,就既不是樞密署的人,也不是太子妃的心腹,當然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主,不用聽別人的主張。”
說著,易閑君撥弄著自己及肩的長發。
為了更好的假冒易天凡,他甚至把自己一頭及腰長發給剪短了,也是相當痛心。
關初不覺震驚,半晌才說:“你是自己一個人單干的?”
“是呀。”易閑君點頭。
關初只覺難以置信:“你一個人怎麼干得來?如果你要當‘易天凡’,你就得一邊充當易家家主處理政務,一邊還得接頭反叛黨。政務的事情倒也罷了,暗中對接反叛黨你又怎麼辦到呢?”
易閑君回答:“我把‘易天凡蘇醒’的消息散播出去,反叛黨自然就有人主動跟我聯系了,那個副手不就是嗎?”
關初只道:“易天凡和反叛黨聯系十分秘密,有很多外人不知道的信息,你難道就不會露餡嗎?”
“有時候也會了。”易閑君點頭,“確實有一兩個比較聰明機敏的發現我不對勁。”
“那你怎麼辦?”關初問。
易閑君笑眯眯的,把手往自己的脖子上比劃一下。
關初一怔。
說著,易閑君打了個呵欠:“算了,不管他了。我哥還在外頭心急火燎地等著,想要從‘易天凡’手裡救走你呢。”
關初倒是有些感念太子妃的義氣了,便說:“那他對我真夠意思。”
“他對你能有什麼意思?”易閑君搖頭,“還不是因為我喜歡你,他才這麼做的。”
關初聽見“喜歡”兩個字,便把臉一側,又說:“趕緊去見他,免得讓他等急了。”
易閑君卻說:“為什麼要趕緊見他?如果是‘易天凡’,肯定要晾著他。”
關初皺眉:“你打算什麼時候讓他知道你的身份?”
易閑君卻道:“不急。”
關初沒想到易閑君連易博士也瞞著,便說:“那你怎麼先告訴我了?”
“自然該先告訴你。”易閑君理直氣壯,“因為你是我的第一位呀。”
“你……”關初又是耳朵一熱,別過頭,“你連親哥也不告訴?也不怕他生氣?”
“他有什麼好生氣的?”易閑君不解道,“他僅僅排在你後面,夠榮幸的了。”——語氣還是那嬌縱大少爺的感覺。
關初真是服氣了,又道:“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他?”
“等他真的憋不住的時候再說吧。”易閑君笑了,“你沒見過他氣急的樣子呢。那是很難得的。”
關初想了想,說:“所以,你現在不肯告訴他,是因為想逗他玩兒?”
“是啊。”易閑君理直氣壯。
關初也算是對易博士有了全新的認識。
他以為易博士應該是一個驕傲自我的貴族少爺。但易博士卻能這麼疼愛這個令人牙疼的弟弟,說不定還是有些受虐的癖好的。
關初到底看不得易博士在外面草坪上長期喂蚊,便主動要去見他。對此,易閑君也不攔著。
關初走到門邊,扭過頭見易閑君還是氣定神閑地躺在床上,便問:“你真的不去見見他?”
易閑君說:“我卸了妝就不見外人了。”
關初沒好氣地轉身就走。
他自下樓去,果然看見易博士坐在草坪上的長凳上。而傳說中的狙擊手也不知埋伏在什麼方位。
關初一出現,易博士便笑了,指著凳子說:“坐。”
關初便在凳子上坐下,又對易博士說:“聽說你是帶著太子口諭出來的?太子怎麼同意你來?”
易博士便道:“我拿著他有私生子的事情大做文章,不願意在認親儀式上合作。他便讓步了。”
關初訝異,說:“沒想到太子也可能讓步。”
“任何人都會讓步的,只是看碰到什麼人、什麼事罷了。”易博士笑一笑,又說,“你怎麼樣?”
“我很好。”關初看著附近都有人,也不知易博士是否有被監聽,所以也不便把“易天凡就是易閑君”的消息告訴他。
易博士又道:“易天凡有沒有難為你?我看,你索性就跟我回去吧。趁著現在有狙擊手掩護,我看易天凡這個惜命鬼也不敢跟著跑出來攔你。”
說著,易博士已經做好隨時起跑的准備。
關初忙道:“不用,不用。我暫時留在這兒吧。”
聞言,易博士頗為驚訝:“你確定嗎?”
“嗯。”關初點點頭。
易博士打量關初的表情,好一會兒,才說:“好。”
關初倒挺意外:“我還以為你會勸我。”
“我為什麼要勸你?”易博士笑著搖頭,“你有你自己的判斷力。你這麼做必然有你的理由。更何況,你這也是強牛的性格。你要是不肯走,我就拿拖拉機拖你也拖不走的。”
說著,易博士又嘆了口氣,說:“不過,你要在這兒出了什麼事,我可怎麼跟閑君交待?”
關初不由得想起易閑君那句“還不是因為我喜歡你,他才這麼做的”。關初自然為他們的兄弟情而動容,只說:“你也夠疼愛他的。”
易博士卻笑了:“不夠。”
“不夠?”關初疑惑地看著易博士。
易博士愴然看著關初:“我當初給你的那罐咖啡,是真的毒藥。是真的針對他這種身體改造過的特工而設的毒藥。”
關初聽到這話,如被重錘敲擊,渾身震動,臉色刷的一下白了:“那他……”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辦法活下來。”易博士開口承認道,“我現在肯替他出頭,幫我保護你,全都是基於我能自保的條件之下。”
關初不知該說什麼,最後只說一句:“易閑君能理解的。”
“他能,這就是他最招人疼的地方。”易博士苦笑著聳聳肩,“你給他一顆糖,他就肯為你賣命。”
關初沉默了。
易博士卻似難得找到了一個傾訴對像,並不肯停下來,自顧自地說下去:“他雖然不容易被殺死,但還是難免受傷。他可是尤其怕疼的。偏偏是這樣,他還肯為了我去做死士。不過是因為沒有人對他好,家裡沒人肯繼續把他當那個寵壞了的孩子,給他一顆糖吃。”
他又想到剛剛易閑君說的,自從他“死”了一回之後,他就“既不是樞密署的人,也不是太子妃的心腹,當然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主”了。
這句話單聽著沒什麼,現在一想,竟然是大有深意。
易閑君“死”過一回,現在竟是連太子妃給的糖都不肯吃了。
關初告別了易博士,返回屋中房裡,見易閑君還沒睡,坐在床上劃著手機玩兒。
關初關上門,說:“你還沒睡?”
易閑君仍是口花花:“沒你在旁,怎麼睡得著?”
關初懶得理他的花話,徑自在床邊軟椅子上坐下,問:“你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一開始,關初以為是易博士心軟留情,對太子陽奉陰違,並沒有給易閑君真的毒藥,又設計幫助易閑君金蟬脫殼。
沒想到,易博士坦言自己在那個情況下,為了自保,根本不敢也沒有條件陽奉陰違。
那麼,易閑君是怎麼活下來的?
易閑君聽到關初的問話,笑道:“這是一個好問題。”
關初凝視著易閑君:“但你不一定願意告訴我答案。”
“我很願意。”易閑君偏了偏頭,黑發隨著他的動作滑過肩頭,“但如果你知道了我的秘密,那我就不能放走你了。”
關初仍像一個霸道總裁那樣坐在老板椅上,一臉從容鎮定:“說得像你考慮過放走我一樣。”
“我還真的考慮過。”易閑君一臉認真地說,“所以現在給你一個選擇,如果你不想成為我的‘共犯’,就請現在離開。如果你要聽我把秘密說完,我就不能再放過你了。”
關初像是聽到好笑的話,嗤笑一聲,說:“你不放過我,能把我怎麼樣?”
“我對付你的辦法嗎?那可多了。全部在我的腦海裡。”易閑君伸出細長的手指劃過額頭,“你不會想知道我到底對你有過什麼瘋狂的幻想的。”
第47章 敢標記就死定了
關初不想往“瘋狂的幻想”這個話題走,便把話頭拉了回來:“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別這麼氣勢洶洶。”易閑君柔聲道,“你溫柔的樣子更可愛。”
關初挑眉:“我可不記得我什麼時候對你溫柔過。”
“你看著我棺材的樣子很溫柔。”易閑君托著腮說,“讓我很想真的死一回。”
關初不喜歡他對死亡這樣輕率的態度,但他並不說出來,以免易閑君又興高采烈地說什麼“原來你這麼在意我”“你真的很喜歡我”之類的屁話。
“別繞彎子了。”關初把手搭在椅子的真皮扶手上,“是不是易天凡救了你?”
易閑君十分意外地說:“真不愧是關總!”
關初不覺感慨:“是他救了你,我卻刺殺他。”
“錯了,”易閑君搖了搖手指,“他設計讓太子殺我,然後又跳出來當救世主,這不叫‘救’我,這叫PUA我。”
說到這裡,易閑君哈哈一笑:易天凡居然覺得他能夠PUA我!他是多麼的自信!
所以,易天凡發錄音到東宮,篤定太子會對易閑君下手,一邊他又裝好人,出手救走易閑君。
而且有趣的是,他救出易閑君後,也給易閑君播放了一段同樣的錄音:
“誰不知道你是太子妃的心腹?你當我是傻子嗎?你還能真心加入我們?”
“當然真心啊,你看我這個性格,就不適合當公務員。你們不信,我可以給你們投名狀。這樣吧,我回去把太子殺了,你覺得怎樣?”
……
聽到這段錄音,易閑君算是明白了,他笑著說:“沒想到叔叔居然是反叛黨。”
易天凡也笑了:“沒想到我這位柔弱不能自理的侄兒居然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智齒。”
易閑君便問:“不知道我有什麼能夠幫到叔叔的?”
易天凡也不含糊,只道:“不知道你在錄音裡說的,不適合做公務員,想加入我們組織,還算不算數?”
這下算是明白了,易天凡這一手挑撥離間真的是玩得爐火純青。一段錄音,離間得太子自斷臂膀,對智齒下手,還和太子妃離心,更要離間得智齒對太子懷恨,投入反叛黨懷抱,幫反叛黨做事。
也許,易天凡一直玩這些計謀成功得太多了,以至於他過分自信,過分膨脹,認為誰的人心都能被他操縱,卻沒想到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他連看起來最穩定的關初都算不准呢!
關初突然出手暗殺他,自是令他措手不及。
而智齒索性把他頂替了,這更加是他至死都算不到的。
智齒則是毫無保留地對關初坦白一切:“在他‘救’了我之後,我就暫時充當他的‘暗衛’。他大概為了表明對我的施恩,會讓我知道你的情況,偶爾也‘允許’我去看看你。”
關初靜靜地看著智齒,並沒有插話。
智齒繼續說:“不過,他對我還是有一定防備的,沒有讓我進他的‘鋼鐵城堡’,把我攔在外頭。”
關初馬上明白智齒想說什麼了,便接口道:“所以我‘殺’他的時候,你並不在場。不然的話,你一定會發現玫瑰花裡的貓膩,成功阻止我並救下他的命?”
“不,我不會。”智齒搖頭,“關總想殺他,一定是因為他該死。我怎麼會阻止?”說著,智齒對他露出能看見八顆皓白牙齒的燦爛笑容。
關初不由得再次感嘆,智齒對死亡的態度過分輕率。
如果關初知道實情,一定不會對易天凡出手。
“你放心,你沒有殺死他。”智齒好像能看透關初的想法,並給出有效的安慰,“他是在醫院被人拔了管才死的。”
“是誰?”關初問道,眼神卻帶著懷疑在智齒身上打量。
“別這樣看著我,”智齒說,“拔管,這麼低能的行凶方式怎麼可能是出自我之手?”
關初說:“用花盆砸人也不見得多高超。”
“你知道要讓一個花盆自然掉落到一個行人頭上的概率多低嗎?”智齒猶如一個捍衛尊嚴的義士一般慷慨陳詞,“其中要算計到的因素可謂是無窮無盡……”
“嗯,是。”關初敷衍得像是一個中年疲憊的幼兒園老師,“怎麼會這麼棒,我完全沒想到。”
智齒如被摸頭的金毛犬,一下子就乖巧起來,尾巴卻在搖擺。
關初問:“那是誰拔了他的管?”
“那可是皇家醫院啊。即便易天凡的心腹保護得再嚴密,終究也是別人的主場……”
“所以是太子。”關初立即聽懂了智齒的意思。
“不錯,太子找人結果了他。”智齒說。
關初道:“然後你就趁機取代他了?”
智齒點頭:“不錯,正是這樣。”
關初更疑惑了:“你取代了他,他的心腹不會發現‘智齒’不見了嗎?”
“這就是有趣的地方。”智齒笑著說,“連他的心腹都不知道他已經‘收編’了智齒。”
“這……”
“易天凡為了更好地控制我,所以讓智齒徹底成為一個‘幽靈’,一個不為人知的存在。”易閑君笑著說,“偏偏就是這樣,反而讓這個幽靈更輕松地把他給‘附身’了。”
所以,易天凡千算萬算,竟把自己給算死了。
可憐一個游走於反叛黨與朝堂的風雲人物,居然死得這麼無聲無息,零落成泥碾作塵,連屬於自己的葬禮都不能有。
“怎麼樣?”易閑君攤攤手,“我應該已經把你最關心的問題都回答了吧?現在我們可以正式成為‘同謀’了?”
關初挑眉:“同謀?什麼同謀?”
易閑君只道:“我現在已經是個‘叛黨’了,你不舉報我,自然就是我的同謀。若要五馬分屍,你也要與我一起了。”
關初不答這句,卻道:“你剛剛滔滔不絕,話是很多不錯,但並沒一句回答我最關心的問題。”
易閑君怔了怔,把剛剛的話從頭到腳、翻來覆去地回想了一遍,自認為並無遺漏,便問道:“你還想問什麼?”
關初坐在椅子上許久,望著蒼白的牆面,半晌才說:“你當時是不是以為我要殺你?”
關初最關心的問題,不是易閑君絮絮叨叨的那些易天凡與他的糾結。
而是只有一條:關初把毒咖啡遞給易閑君的時候,易閑君是什麼心情?
易閑君並沒有和太子妃串通,所以當關初把毒咖啡拿給他的時候,他是不知道自己能夠活下來的。
易閑君是抱著必死的心把咖啡喝下去的。
雖然易閑君活下來了,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已經死過一次了。
關初卻也不敢問一句,你當時是什麼心情?
他避重就輕地問:“你是不是以為我想殺你?”
這句話好像一把拆信刀,鋒利的刃“嘶”的一聲割破了薄如紙的平和。
“是。”易閑君回答。
他的眼皮好像變得沉重,微微閉了閉眼,把身體放平在柔軟的大床上:“是,我想是的。”
“如果不是,我不會喝。”易閑君別過頭,對關初說,“你懂我的意思嗎?只有你遞給我,我才會喝。如果是別人,我有辦法讓這些咖啡倒到別的地方去。”
易閑君閉著眼,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輕柔得像是夢囈。
關初看著他,沒有說話。
易閑君直接在關初的床上睡下,關初仍然坐在椅子上,沒有動他,直至易閑君呼吸變得平穩,看起來真的是睡著了。
但見易閑君並沒睡在床的正中央,而是躺在一邊,微微蜷縮著身體,像一只怕冷的貓。
關初關掉主燈,留下一盞夜燈,便在易閑君身旁躺下。
蓋著被子,睡了。
易閑君的氣息飄飄的,像是水一樣流過關初的肩膀。
關初慢慢睜開眼,發現易閑君睜著眼睛,把身體撐在自己的上方,像是欣賞池子裡的游魚一樣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
關初朝夜燈下的時鐘望了一下,眯了眯眼,說:“還不睡覺?”
易閑君道:“你上了我的床,就得做我的人。”
關初說:“大哥,這是我的床。”
易閑君便軟下語調:“那就是我上了你的床,我得做你的人。”
“現在凌晨三點了,你真的都不困嗎?”關初拿手去推易閑君的肩膀。
易閑君卻不依不饒地壓上來。
關初下意識想要往後縮,易閑君卻一手撐在床上,一手握住他的肩膀,使他無法逃脫。關初沒來得及說什麼,易閑君的嘴唇就壓上來了。
在倉促的吻裡,關初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透氣的空隙,氣喘微微地說:“敢標記我,你就死定了。”
“我明白了。”易閑君抓起關初的手,一根根的親吻,“就是除了標記,什麼都可以做,是嗎?”易閑君舔了一下嘴唇,好像饞壞了的貓。
關初沒有回答他,只是故作冰冷地別過臉,露出發紅的耳廓。
——翌日清晨——
從窗簾縫隙漏進來的晨光極為溫柔,灑在關初側臥的背脊上。易閑君披著睡袍,盤腿坐在旁邊,拿著關初的長發在編麻花辮。
關初睡得昏昏沉沉,並無知覺,等他好不容易醒來,也沒察覺自己正在做發型。
見關初醒了,易閑君伸手在關初的後頸滑動,低聲說:“怎麼不讓我給你咬一口?你明明挺想要的。”
“不,我不想。”關初冷冰冰地回答。
他的冷冰冰,不是因為生氣,而是因為羞恥。
——關初一邊冷冰冰地說著話,一邊抓起被子往自己身上蓋,將赤裸的身體遮了個嚴嚴實實。
易閑君托著腮,說:“是不是怕別人看見?”
這倒是很有可能的。
關初沒正面回答,卻反問:“你不怕別人看見?”
“我為什麼要怕?”易閑君古怪地眨著眼,“我恨不得全天下都看見呢!”
“那你可真是顧頭不顧尾。”關初批評道,“現在你可是‘易天凡’,我怎麼能頂著你的標記出門?”
“為什麼不可以?”易閑君覺得奇怪,“難道易天凡是性無能嗎?”
關初把身體卷在被子裡,所以動作略顯笨拙地轉過身來,無奈地看著易閑君說:“我和易天凡什麼關系?突然在一起了,別人不說,太子肯定會生疑的。”
“生疑就生疑吧。”易閑君一臉無所謂,“反正他在我眼裡也就是一個死人了。”
關初聞言詫異道:“你真的要反叛?你要殺了太子?”
“我可沒想那麼多。”易閑君道,“我只是看你要殺他,才幫你一把。”
“誰說我要殺他?”關初抿了抿嘴唇。
易閑君笑了,說:“你既然要殺易天凡,怎麼可能放過太子?”
“那是我不知道你沒死才……”關初說到一半,又咬住舌頭不說下去。
易閑君卻笑嘻嘻地說:“你總算承認是為了我殺人。”
關初不說話了。
易閑君去伸手拿起關初的麻花辮,用他的頭發來給自己搔手心。
關初這才看到自己的頭發被綁成什麼樣子了,便一把將自己的頭發抓回來拆開。
關初一邊拆頭發,一邊卻想:現在的確是騎虎難下。要保住智齒,不除掉太子是不行的。但直接暗殺太子,難度太高,風險也太大了。
他不希望智齒去干這種事。
關初把拆好的頭發往背後一甩,披著被單下床。顯然,他是不習慣在智齒面前赤身裸體。易閑君盯著關初披在身上拖地的被單,十分想頑皮地踩住,讓被單滑落,這樣關初一定會大驚失色,模樣自然非常可愛。
可是吧,那樣怕也會惹得關初非常生氣,易閑君只好忍住衝動,悶聲不語。
關初並未知道易閑君的心理活動,還一臉嚴肅地跟他說:“這事得從長計議,你不要貿然行動。”
易閑君聽到他的話,回過神來,展顏一笑:“關總這是在命令我嗎?我說了,我現在是無主之人,誰也命令不動我,什麼樞密署的將軍東宮的太子易家的博士兄長就連太極宮的皇帝,我都視如無物。”
說著,易閑君又笑道:“不知道關總打算用什麼辦法讓我聽你的話?”
第48章 那個東西
“我沒有辦法。”關初冷道,“既然皇帝都說不動你,我又有什麼辦法?”
易閑君卻把手放到他掛在肩膀的被單上,拂過絲滑的緞面,柔聲說:“你明明知道,全世界只有你治得住我。”
關初把易閑君開始不太規矩的手捏開,面無表情地轉身走近衣帽間。易閑君想跟上去,卻見門被“嘭”一下關上,熱烈地表示不歡迎。
易閑君以“易天凡”的身份活著,又漸漸以“經過生死劫後性情大變”的借口,慢慢讓人習慣他性格和行為上的改變。
不過,易閑君的肆意妄為倒是能和易天凡的霸道作風不謀而合。
而且,易天凡行事本來就比較詭秘,經常也會做出一些出人意表的舉動,這也為易閑君的偽裝提供了良好的掩護。
易閑君現在就走易天凡這種“詭秘莫測心機男”路線,遇事不決就邪魅一笑,大家都會覺得他很有成算,就不敢細問了。
等回過頭,易閑君就把文件扔給關初,撒嬌說:“關總救我!”
自從易天凡的心腹被花盆砸了之後,關初就成了新的心腹,但凡有復雜繁瑣的文件資料,都堆到他頭上了。
關初只忍不住說:“你別忘了,你是以讓我操辦你爺爺的生日作為借口,把我調到這兒來的。我現在每天都在幫你處理這些政務,那誰去操辦你爺爺的大壽?”
“什麼操什麼你爺爺的,”易閑君沒腰骨的貓似的攤在沙發上,“管這個干什麼?你現在處理的國家大事不比那個有趣?”
關初無奈一嘆:“那等他生日那天,怎麼辦?”
“怎麼辦?吃外賣好了啊。”
“……”真是一個好孫兒。
關初揉了揉鼻梁,頭痛似的,說:“易家老爺子擺大壽,那不得大排筵席,最低調最精簡的辦,少說也都要一百桌,你是打算訂一百桌外賣?”
易閑君想了想,說:“也是,這樣吧,咱們再精簡精簡?”
“再精簡?”關初想了想,“八十桌嗎?”
“那叫什麼精簡?”易閑君一拍大腿,“就辦一桌好了!”
“那叫什麼大壽?”關初對易閑君實在無語至極了。
“但是我這麼做很符合我的‘人設’呢。”易閑君理直氣壯地說。
“什麼人設?”關初問。
易閑君便道:“‘易天凡’的人設啊。他和我爺爺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
關初:“可……他不是你親爺爺嗎?”
“我得有點代入感,才能瞞天過海——從今天起,我爺爺就是我的殺父仇人了。有這樣的心態,我就能更好地扮演‘易天凡’這個角色。”易閑君自信滿滿地說。
關初譏諷道:“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怎麼不想著更好地扮演易天凡呢。”
易閑君似沒聽懂這是譏諷,只笑著說:“你想要我玩一把這樣的‘角色扮演’嗎?”
關初實在不想說話,站起來就走,並撥通了易家老爺宅子的電話。
易爺爺和易天凡是有大仇的,他的家主之位也是被易天凡所奪,因此和易天凡一直不對付。易天凡“活”過來之後,竟然主動提出要幫他辦大壽。易爺爺一直懷疑這是易天凡包藏禍心、准備在自己的八十大壽上動手腳。
他從來沒想過,要幫自己辦大壽,不過是易閑君隨口一說,為的是把關初拉過來。易閑君心裡根本沒有一秒考慮過給易爺爺過壽的事。
易爺爺白擔心了大半個月,才接到關初的電話,大意就是,你的大壽我們忙不過來,你自己搞吧。
易爺爺一邊想罵娘“你這是玩兒我呢”,一邊又慶幸,這樣也好,不然這個大壽是沒法兒過了。
這易爺爺擺大壽,自然該宴請無數親朋好友,擺三天三夜流水席。
其中,易爺爺意思意思地也請了身為易家家主的易天凡。每年都請,但易天凡每年都不到,也就只派個人過來送禮,基本都是送各種各樣名貴的鐘表。
今年,易爺爺也准備著易天凡不出現只送鐘,卻不想,今天“易天凡”居然來了!
易爺爺不禁詫異:難道今年他要親自給我送鐘?
但見易天凡與關初齊齊出現,雙雙給易爺爺賀壽。說著,關初又捧上禮物。
易爺爺撫須笑道:“來就來了,送什麼禮物?”
“易天凡”也笑了,說:“老爺子您看看喜不喜歡?”
易爺爺心裡一邊罵娘一邊拆開禮物,本來以為裡頭是一個鐘,沒想到卻是一個蛋糕盒。易爺爺笑道:“今天倒不一樣了。”
“是,自然。”易閑君說道。
易爺爺把蛋糕盒拆開,見裡頭是一個翻糖蛋糕,西洋鐘造型,栩栩如生,簡直就像是把大英博物館的藏品鐘表給拿過來了一樣。
易爺爺的嘴角抽了抽,仍保持老油條的笑容:“哈哈哈哈哈哈,真可愛。”
關初也不知道盒子裡放的居然是這樣的蛋糕,作為捧禮物的人,他也十分尷尬,忍不住用怪責的眼神瞅了一下易閑君。
易閑君無所謂地笑笑。
易爺爺也不是全無脾氣的,只說:“往年下帖子都請不到閣下。見閣下今年出了這麼大的事,還以為你不會來了,所以沒預備好位置,只好委屈您到邊上的桌上坐了。請勿見怪。”
“無妨。”易閑君答。
於是,易閑君與關初就被安排到離廁所最近的地方,那兒臨時支起一個小桌,只夠他們兩個人擠在一起坐,實在寒磣。
易閑君便嘟囔道:“我可是家主啊,易老爺這麼安排座位可太不給我面子了。”
關初一邊幫易閑君把蝦給剝了,一邊埋怨他:“這不是你自己作的嗎?好好兒給老人家送鐘做什麼?”
易閑君道:“這有什麼不好?老人家有孫送鐘不是好事嗎?難道還要祝他無兒送終,那才叫好彩頭?”
關初懶得和他辯,不說話了,就是悶聲剝蝦。
不過一會兒,就聽見主桌那邊人頭攢動,人聲鼎沸,可恨他們離主桌還隔著一個廳,根本看不清那邊在干什麼。
關初倒有點兒好奇,多望了兩眼。
易閑君瞧見關初這樣,便笑道:“這有什麼好看的?八成就是太子妃回門給老爺子道賀了。說不定還和太子一起歸寧,所以有那樣的陣仗。”
“太子也親自來了?那可真夠給面子的。”關初說。
“你不知道,太子一向很給太子妃面子的。”易閑君解釋道,“他在外都是一副愛妻如命的形像。”
關初不解:“他貴為太子,還搞這種形像工程做什麼?”
“親民嘛。”易閑君吃著蝦,笑著說,“這蝦真甜,比我吃過的一切食物都甜。”
關初又板著臉,說:“這個可不是剝給你的。”
“不是剝給我的,放我碗裡做什麼?”易閑君問。
關初道:“只是喂狗的。”
“那我就是狗。”易閑君坦然地說。
關初倒沒話說了,甚至想朝他的碗裡扔一塊吃剩的骨頭,但仔細一想,還是不了。因為關初怕易閑君真的會當眾啃自己吃剩下的骨頭。
就在這時,那攢動的人群似乎要往這個不起眼的側廳來。
金尊玉貴的太子挽著萬千寵愛的太子妃來到了這個離廁所最近的小飯桌旁邊。
“易家主怎麼在這裡吃飯?”太子問道。
易閑君抬起頭,笑道:“太子殿下怎麼也來了?有失遠迎。”說著,易閑君半站半坐的,假裝要起來行禮。
太子便說:“不用起來了。”
易閑君果然一屁股坐回座位上,並十分慷慨地說:“你也別干站著了,坐吧。”
——這話說得太氣派了,聽得太子都一愣。貌似除了皇帝之外,真沒有人這麼跟太子說過話。
易爺爺在旁邊看著,汗都流下來了,只想:這個易天凡是越來越狂了!現在連太子殿下都不放在眼裡,只怕遲早要吃了我的!
易爺爺自然也不能讓太子在小飯桌旁邊坐下,只說:“這兒逼仄,還請殿下回到主廳吧。”
太子也不想在這兒久坐,便笑著說:“好。”說著,太子又對易閑君說:“那我先失陪了。”
易閑君一擺手:“去吧。”
——好家伙,這架勢,如果在場有聾子,甚至會以為易閑君說的是“跪安吧”。
太子都噎了一下,挽著易博士離開。易博士卻皺了皺眉,小心地回看了一眼易閑君。
等回到了主廳,太子簡單地祝賀了易爺爺幾句,便拉著易博士離開了。
他不過是出一出場,以易爺爺的面子,還不至於能留下他吃完一頓飯。
太子自認為肯來轉這一圈,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是給了太子妃十足的面子。
臨行前,易博士卻又對太子說:“我想再和關初說兩句話。”
太子做出非常寬宏大量的樣子:“去吧。”
易博士又走到洗手間旁的那一桌,瞧了關初與易閑君兩眼。他原本有些話想說了,但見了這兩個人,又說不出什麼話。
易閑君卻笑著說:“太子妃尊駕前來,不知有什麼賜教?”
——倒是把易天凡面對太子妃時那種表面恭敬實質揶揄的語氣學了個十成。
易博士想了半天,只語氣平平地說:“你死過一回還這麼中氣十足,我真的很高興,希望你活得久一些!”——也是一種仿佛諷刺的、爭鋒相對的語氣。
說完,易博士又板著臉說:“易老爺的大壽也完成了,關初是不是該歸還東宮?”
易閑君便道:“什麼‘歸還’不‘歸還’的?他又不是一件物品。他是有自己的意志的,不如你問他願不願意跟你回去?”
易博士便問關初:“你願意跟我回東宮嗎?”
關初只道:“可以考慮。”
易博士一下笑了:“看來易先生留不住人啊。”
易閑君氣嘟嘟的,板著臉不言語。
易博士笑笑,一路走了出來,見太子玉樹臨風地站在廳子外,一個下屬正彎著腰跟太子彙報著什麼。
易博士走了過去,那下屬已把話說完,退到了一旁。
太子笑著對易博士道:“你猜我聽見了什麼?”
“什麼?”易博士一看太子這邪魅一笑就覺得沒好事。
太子便道:“關初住在易天凡家裡許多天,一直毫發無損,不僅如此,倒是易天凡的副手出了事,而關初頂了那個副手之職。”
易博士臉色變了變,只說:“這個我還真的不曾聽說。”
太子又道:“今天,易天凡和關初相攜出席,看著倒是挺和諧的,一點兒沒有仇怨之感。”
易博士便說:“是嗎?我可真沒注意到。”
“你沒注意到?”太子眯著眼,微微一笑,“那你剛剛去和他們說什麼話?”
易博士忙答:“我不過是關心關初的安危,跟易天凡說了要把關初要回來。關初倒是要答應的。”
“真是奇怪。”太子將目光往廳子內移過去,只見易天凡和關初坐在一起,雖然沒什麼親密舉動,但卻自有一番不尋常的氛圍。
太子斷言:“他們睡過了。”
易博士簡直要打跌,抿著嘴說:“這是憑肉眼就看得出來的嗎?”
太子笑道:“確實很難,可能是我看錯了吧。”
易博士說:“看都是不准的。易天凡不是尋常人,不能妄下定論。”
“自然。”太子點點頭,又對易博士說,“不過易閑君在乎的人不多。你說的,只要有誘餌,不愁他不上當。”
易博士卻道:“可是關初並不在我們手上。”
“不用他。”太子笑笑。
易博士還沒弄明白太子的意思,就見太子往自己身上一推。易博士隨之往後仰倒,從高高的階梯上摔了下去!
這一下,在偏僻位置的易閑君二人都聽見了驚呼聲:
太子妃從高台上摔下去了!
易閑君一下站起來,往外探頸望了望,轉頭對關初說:“把那個東西拿來!”
“哪個?”關初忙問。
第49章 見家長
“就是那個。”易閑君比劃了一下。
關初明白過來,拿出了一個提手牛皮紙盒。
宴賓樓的白玉台高得很,正中央連著層層白色鋼琴鍵一般的階梯,兩旁陡峭,往下是種滿灌木的庭院叢林。
易博士便是從那樣的高台上往下栽倒,掉落到庭院之中。
重力加速度讓易博士完全來不及反應,身體控制不住地往下墜,仿佛要跌入無盡深淵,卻在他反應過來,以為自己要涼的時候,身體被一個柔軟的事物給托住。他仿佛跌入孩童玩的充氣城堡,身體彈了彈,歷經失重的刺激後又安然著陸。
他還沒想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底下埋伏好的人就把他抬了下來,把他抬到擔架上,匆匆送他去皇家醫院。
醫院的醫生也沒有多問,只把毫發無損的易博士當成傷患處置,為他打上石膏並戴上頸托。就這樣,易博士便躺在病床上,十足半殘了一樣。
病房的門一開,太子走了進來。
作為尊貴的太子,他只需要輕輕撇了撇頭,根本不用說一句話,大家就明白他的意思,立即離開病房,留下太子與太子妃獨處。
易博士晃了晃手,說:“我掛的是什麼點滴?”
“是毒藥。”太子笑著在床旁邊坐下,看易博士波瀾不驚的臉,又笑了笑,“開玩笑的,只是OMEGA專用美容針而已。”
易博士挑挑眉:“我還不夠美?”
“當然夠,我的太子妃貌若天仙。我怎麼舍得傷你一根頭發呢?”說著,太子略帶輕佻地勾了勾易博士的下巴。
易博士想避開,但頸托限制了他的行動力。
太子好像很喜歡他這個忍辱負重的樣子,還掐了掐他的下巴,膩聲說:“GOOD BOY。”
易博士恨不得咬他一口,但仍不得不維持恭敬的笑臉:“感謝殿下顧惜我的身體。既然我健康無恙,不如讓我把頸托和石膏拆了吧。”
“石膏可以拆,但是頸托……還是先戴著吧。”太子放開易博士的下巴,又用手指彈了彈他的頸托,“這玩意兒你戴上還挺可愛的,像戴了恥辱圈的貓。”
易博士:我.日.您.
易博士呵呵一笑,說:“殿下真幽默。”
太子又道:“我想,‘易天凡’應該會來探望你的。到時候,我不會出現,留著你們說話。至於要和他說什麼,你自己選擇。”
“我做好選擇了。”易博士看著太子,溫和地說,“在把咖啡給他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選擇了,不是嗎?”
“唉,愛妃不要總是那麼難過。”太子把手放在易博士的額頭上,輕輕撫摸,“其實我很懂你的心情。我也曾親手了斷自己的兄弟……還不止一個。為了自己而傷害別人並沒有什麼不對。至少我能理解你。”
易博士抿了抿嘴唇,沒說話。
就在這個時候,侍從敲門進房,稟報說道:“易天凡帶著關初來探望了。”
太子笑道:“來得這麼快?好,讓他們進來吧。”
沒過一會兒,就見“易天凡”與關初一起進來,關初手裡還拎著一個帶提手的牛皮紙盒。
太子的目光落到紙盒上,說:“這是什麼?”
易閑君便叫關初當著太子的面把紙盒拆開,免得這個多疑怪又有什麼想法。
關初把紙盒放在桌面上打開,裡頭便顯露出一個精美的翻糖西洋鐘蛋糕來。
太子和太子妃看到,臉色都變了變,並干笑著說:“好精美啊。”
易閑君說:“可不是?我特意找了翻糖高手來做的。一共做了兩個,其中一個已經送了給易老爺賀壽。”
太子便說:“只是賀壽用的,為什麼做了兩個?”
易閑君回答:“我怕第一個送過去會被摔了,所以多做一個,有備無患。”
“……呵呵,那你真的是非常周全。”太子干笑道。
易閑君又說:“只是沒想到今天太子妃入院了,我便正好拿這個來做探病禮物,希望兩位不要嫌棄。”
“怎麼會?如此精美的禮物,你有心了。”易博士甜美地笑道。
太子把手腕抬起來,看了看表,作勢要忙,便說:“我要去開一個遠程會議。你們慢慢聊。”
這正如太子剛才說的那樣,他會留下空間給易博士以及易閑君私聊。因此,他便站起來要走。
沒想到,易閑君也說:“不用,我也剛好有事,該走了。”
太子和易博士臉上都有些意外:“這麼快?也不坐下聊聊嗎?”
“沒什麼好聊的。”易閑君答道,“我禮物送上了,心意也到了。”
說完,易閑君便正式告辭,拉著關初毫無留戀地離開了。
看著易閑君這來去如風的,太子冷笑兩聲,回頭對易博士說:“你這弟弟似乎有了媳婦就忘了你了。”
易博士看著那個翻糖蛋糕,苦笑著說:“是我的那杯咖啡寒了他的心。”
“那他也太不大氣了。”太子重新在座椅上坐下,拿起蛋糕配的刀叉,在蛋糕上劃拉,看著動作隨意,實質上是驗屍一般仔細地檢驗蛋糕裡有沒有藏什麼東西。
“他這舉動也很分明了。”易博士把背靠在病床上,嘆了口氣,“他的意思是,如果我死了,他還是會來送‘鐘’的。但別的就沒有了。”
太子把蛋糕都快戳成奶油泥了,依舊沒發現什麼可疑,便把叉子放下,一邊拿起絲帕擦手,一邊笑著說:“別擔心,你還有我呢。”
說完,太子把絲帕疊好放下,站起來傾身往易博士的額頭上留下一吻。
易家公館內。
藕粉色的新西蘭羊毛圓形地毯上擺著一張圓桌,圓桌上鋪著墜地的無序編制竹纖維桌布,中央放著一個蓮花座的香薰蠟燭,燒著肉桂木香。
易閑君就盤腿坐在地毯上,膝蓋上放著一本《攻心計:三十六計讓OMEGA對你欲罷不能》。
這時候,關初推門走進來。
易閑君氣定神閑地把書合上,放回木制榫卯結構的書櫃上。
關初的目光略過那本書,便把書拿下來,說:“你把這本書放在櫃子上,也不怕旁人見了臊你?”
易閑君托著腮說:“只要我不臊,臊的就是別人。”
易閑君自然是不知羞恥的,固然不臊,而下屬們看到了,只會覺得意外又好笑,也不會臊,想來想去,臊的只有關初自己了。
關初沒好氣地拿出一張印著《奧威爾的綠色麥田》的包書紙將那本《攻心計:三十六計讓OMEGA對你欲罷不能》給包起來。
一邊包書,關初一邊問:“你真的不管易博士了?”
易閑君說:“你沒看到他還挺精神的嗎?看起來根本沒什麼事,不用管。”
關初想了一會兒,方問道:“如果他真的出事了,你會管嗎?”
易閑君笑答:“看心情吧。”
關初微微一嘆。
易閑君卻把關初一把拉到地毯上,笑吟吟說:“管他們做什麼?我只管你。”
關初一腳把他撐開,說:“我要回家一趟。”
“家?”易閑君皺皺眉,“這不就是你的家?”
關初只得修正用詞,說:“我要回關家一趟。”
“去干什麼?”易閑君問。
關初答:“我母親生病了。”
“喔。”易閑君聳聳肩,說,“需要找翻糖蛋糕師傅准備禮物嗎?”
關初冷瞥他一眼:“我和我母親的關系很和睦。”
“不見得。”易閑君說,“如果真的和睦,怎麼不見你與她同住?”
“因為不同住,所以分外和睦。”關初答。
關初一徑回到家中,易閑君並無同行。
因為關初不想跟家人解釋太多,所以拒絕易閑君的陪伴,只是自己回家看望母親。
但見母親穿著一件織金蠶絲縐紗睡裙側身坐在豆腐塊沙發上,手裡握著一個利摩日白瓷茶杯,輕聲細語地說道:“好久沒見,你看著倒是比上回見面精神了那麼一些。”
關初便答:“最近都忙著工作,連母親生病了都不知道,實在是罪過。”
關夫人便說:“沒什麼,只是普通的老人病而已。”
佣人在旁,接過關初遞來的慰問禮物,就地打開,卻見裡頭竟然放著一個翻糖西洋鐘蛋糕。
看見這東西,佣人和關夫人的臉都僵了僵。或許關初家人經的事情少,道行尚淺,一時未學得易家人那種含笑送鐘的好本領,個個都拉下臉,笑不出來。
關初也感非常尷尬,只解釋說:“我明明准備的是果盤,估計是易公館的人弄錯了。”
關夫人也想他們的親子關系未至於此,便咳兩聲,揚起笑臉說:“忙中出錯都是很正常的。”
說著,關夫人又對佣人說:“我嗓子不好,不吃甜的,你先拿下去吧。”
佣人立即把這個寓意不祥的蛋糕給拿走了。
關初與關夫人便尋常地說了幾句體己話。關初問的不過就是關夫人的病情,並去安慰她不要過於操心家務,還是該好好休養。而關夫人也十分關懷,叫關初不要光顧著忙工作,得照顧身體,更要留心終身大事。
關夫人咳了咳,又道:“之前聽說你和甑岩處得不錯,甑岩也對你有意,怎麼沒了下文了?”
關初答:“大約還是不太合適。”
“嗐,什麼不合適,你不說,我都知道原因。”關夫人憂愁地說。
關初倒是好奇起來:“您說原因是什麼?”
關夫人怪責地看關初一眼,說:“全京城都說了,是因為那個時候易閑君狂熱地追求你,還把甑岩好一頓排揎,因此才沒成的。你說,是不是這樣?”
關初也不能說“不是這樣”,但好像也不能說“就是這樣”,便只好沉默。
母親便把他的沉默當成默認,苦著臉勸道:“易閑君對你的心是難得的,但是逝者已矣,你也得往前看啊。”
說著,母親打開沙發旁櫃子的抽屜,取出五張照片,說:“這些是我給你精心挑選的相親對像,你看看吧。”
關初並沒有接過,心裡卻好像了解為什麼好好的果盤被換成了西洋鐘。
母親見關初不接,便索性把照片一張張攤在茶幾的玻璃面上,朝關初說:“這些人品相貌都是很好的,我保證,這些比你從前相過的都強。”
這倒不是假話。
從前關初是商戶,大家公子不太肯看他。但現在關初是七品官,身價就不同了。
關初也不說話。
母親有些急了,又說:“你瞧瞧,這些全都是青年才俊……你看在媽媽的面子上,也好歹選一個吧。”
正說這話,佣人又小步走進來,說:“易家家主來了。”
關夫人哪裡敢把易家家主拒之門外,忙叫人好好迎進來。
易閑君頂著易天凡的模樣淺笑著進屋,一邊拎著一個盒子,一邊說:“我打擾了,只是今天出門的時候,才佣人說把東西弄錯了,這個才是原本要給關夫人的禮物。”說著,易閑君將禮品盒放在玻璃茶幾上,正好壓住那五張青年才俊的照片。
“好,好,怎麼勞煩易大人來送?”關夫人客氣地說,一邊說話,一邊站起來賠笑見禮,把主位讓出來給他坐。
易閑君還真不客氣,一屁股就坐主位上了,翹起二郎腿,一副主人家的樣子,笑問:“剛才你們在說什麼?有說有笑的,好不快活的樣子啊。”
“胡說。”關初冷冰冰答,“我就沒笑。”
易閑君笑道:“是啊,你總是不笑,要是旁人知道你笑起來多麼可愛,還用得著相親嗎?怕是全京城都要為你瘋魔著迷。”
關初根本不答話,只是默默拆開禮盒,見裡頭果然是放著自己准備給母親的果盤,便拿出來遞給母親。
然而,關夫人這時候眼裡哪裡還有什麼果盤啊?
她聽到“易天凡”剛剛說的什麼“你笑起來多麼可愛”“全京城都要為你瘋魔著迷”,又看到“易天凡”看著關初的眼神,她心裡即時突突亂跳:這個易天凡……該不會看上了我家孩子了吧?
關夫人十分手足無措。
易閑君又說:“現在初兒住在我那兒好得很。關夫人不用擔心他,只管自己養病就是。”
這下關夫人更是咬著舌頭說不出話來。
莫說是關夫人了,就是關初,聽到易閑君冷不防甜膩膩地說一句“初兒”,都要雞皮疙瘩。
關初只說:“母親看著臉色不好,我扶你進房間休息吧。”
“好,”關夫人撫著胸口說,“我正需要休息。”
關初把母親扶到房間裡,門一關上,關夫人又抓住關初的手臂,細聲說:“你不是和易天凡好了吧?”
關初實在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這話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聽得關夫人雲裡霧裡的,她便籠統的往糟糕的方向想去。那些想法讓關夫人臉色發青:“難道你是被強迫的?”
關初便道:“不是。”
“不是?”關夫人頓了頓,問,“那是兩情相悅?”
關初又無法點頭,只好說:“我們的關系不是你想的那樣。”
“啊?既不是兩情相悅,又不是強取豪奪?”關夫人眼珠子亂轉一通,說,“那難道是炮`友嗎?”
“炮友”這倆字甚為不雅,關夫人這樣的貴婦說完都想漱口,只掩著嘴說:“是這樣嗎?”
關初含糊道:“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關夫人一下氣得要撅過去:“這可怎麼行?這麼的不體面……”
“嗯。”關初說,“你別多想。”
關夫人聲音一下子拔高了:“你讓我怎麼不多想?”
大約發現自己對孩子高聲說話不好,她又壓下聲線,悲戚戚地說:“你這樣和易天凡不明不白的在一起,不就等於做別人情夫嗎?這樣不體面是一回事,我更怕你以後落不著好。”
“怎麼落不著好?”關初只說,“你多心了。”
“我可不是多心的。”關夫人據理力爭,“你瞧他上門是這麼的傲。如果他是正經要和你好的,就該把我當做長輩尊重。但你瞧他仍擺著大官的架子,可見是不尊重你我的。”
關初想說:母親別多想,易閑君不是故意針對你,他是他媽的誰都不尊重。皇帝來了他都是這個鬼樣。
關夫人緩了一會兒,才又和關初一起回到客廳,繼續接待“易天凡”這位“貴客”。
這回,關夫人也沒作什麼好臉色,徑自將禮盒移開,把下面壓著的五張照片拿出來,塞到關初褲兜裡,只說:“你這麼好的孩子,就該多見見幾個ALPHA。願意和你結婚的男人從這兒排到城門呢。”
易閑君聞言,只說:“據我所知,易閑君對初兒可謂是情深一片。初兒一時忘懷不了,不想和別人結婚,都是情有可原的。”
關夫人聽得“易天凡”提起易閑君,只覺得這個“易天凡”更惡心了,連自己侄兒的心上人都不放過。她便不冷不熱地說:“雖然如此,但是沒有緣分。”
易閑君又問:“那如果易閑君還活著,你會贊成他們嗎?”
關夫人只說:“這種事,我說不准,都是要問問族中長輩的意思的。不過據我所知,近年來,關家和易家並沒有通婚。”
近年來,關家和易家關系緊張。這其中也多有易天凡的手筆。易天凡對付關家,連關家主都被他算計死了,可以說他基本上是關家的“公敵”。
現在關家容許關初在易公館上班,不過是因為他們都以為關初是“被迫的”。是易天凡親口向太子借人,太子既然答應了,關初斷無拒絕的道理。
要說如果是易閑君別人要求婚關初,關夫人大約會答應。一來,易閑君在易家無權無勢,並不曾真的和關家任何人結下梁子;其二,關夫人覺得易閑君是真心喜歡關初的,但這個“易天凡”就不是這麼一回事。
因此,關夫人才故意表示看不上易閑君。
這話卻觸了易閑君的逆鱗,易閑君冷笑一聲,道:“我也不過隨口一問。都什麼年代了,難道婚姻之事還真的要聽父母之命嗎?”
關夫人更生氣,只說:“那是,據說您無法無天,連易家老爺子都不放在眼裡,當然和關初不一樣。他是最孝順的,從不違逆長輩。”
“真的嗎?”易閑君氣笑了,只對關初說道,“不如你自己來說說,如果易閑君還活著,但是關家長輩不容,你願意和他結婚嗎?”
關初原本只在吃果盤,冷不防被提問,一下懵了。
第50章 你出了這個門就……
關夫人和易閑君的眼光猶如四道舞台燈光射來,直直把關初弄成全場最焦點的super star,山頂山腳的朋友們都舉著熒光棒屏息等著他開麥!
關初不自然地嗽了兩聲:“咳咳……”
旁邊的佣人趕緊遞茶和手帕,一邊給關初掃背,說道:“少爺嗆著了?”
“咳咳。”關初擺擺手,示意佣人無事,“沒什麼的,阿姨。”
佣人知道現在場面尷尬,便岔開話頭說:“廚房今天特地要做春雞,少爺和易大人要不要留下用飯?”
關夫人哼一聲:“春雞數量不多,肉也少,份量也不夠幾個人吃的,怕是招呼不來。”
“既然是這樣,我們就回去吧!”易閑君站起來,又把關初一並拉起來,臉色帶著幾分驕傲,“我們易家,多買幾只春雞的底氣還是有的。”
說著,易閑君踩了踩地毯,只說:“這兒的地毯也太扎腳了,看來也不是什麼好羊毛。這樣吧,我讓人送一套細羊絨地毯過來。”
關初家屬於關家旁支,關初父親官職不高,因此用具確實不精細。細羊絨對他們來說,是拿來做訂制高級大衣的,哪裡像易閑君這麼奢侈,只說是用來做地毯,只求不扎腳?
關夫人雖然沒什麼裡子,但面子還是要的。聽易閑君這樣口氣,關夫人自然覺得他是有意奚落,便冷哼著反唇相譏:“沒想到易大人作為一個ALPHA,腳也這麼細嫩,隔著襪子踩羊毛地毯都嫌扎!”
易閑君訝異說:“關夫人不覺得扎腳嗎?那可能該做做足部保養了。”
關夫人當然不認為“易天凡”這個大ALPHA腳底皮膚那麼細嫩,只覺得他是故意找茬譏諷自己。
關初自認自己倒不是想偏袒易閑君,他只是怕易閑君這個人發起癲來什麼都干得出,到時候倒是不好收拾了。
他便對關夫人說:“我該回去了,易公館那兒還有些工作要做。”
關夫人當然知道關初並沒有工作,只是為了拉走易閑君,要與易閑君回去。關夫人便十分不悅,只說:“什麼工作那麼緊要?連飯也不吃就去?好歹先留下把晚飯用了,也不急在這一回。今天廚房備著的春雞正當時,肉質極好。”
關初只推說不必了。
回了易公館,易閑君又十分忸怩,不肯跟關初說話。關初也當無事發生,只忙自己的事情。及至第二天,餐桌上竟然擺著蒜香脆皮烤春雞、花椒烤春雞、法式紅酒燉春雞、海鹽胡椒蜂蜜香烤春雞、照燒春雞等等,堪稱一桌慘絕人寰的春雞屠村慘案!就這一桌,不知演繹了多少春雞的悲歡離合!多少春雞的血淚和流!
關初不忍說:“這麼多,怎麼吃得完?”
“吃不完就打包送去給關家好了。”易閑君撕下一邊雞腿,放到關初面前的瓷盤上,“免得關夫人嘴巴閑著,非要叨叨。”
關初這個吃雞的癮頭也不大,吃了兩口就推說飽了,准備起身離開。易閑君卻不肯讓他走,一手按著關初的椅背,一腳踩在關初的膝蓋上,耍流氓似的說:“問題都沒回答呢,怎麼就想著走?你以為我是你母親那麼好打發的?”
“什麼問題?”關初有些迷糊了。
易閑君便說:“什麼問題!我告訴你,什麼問題,就是昨天在你家問的那句‘如果家中長輩反對,你會和易閑君在一起嗎’這個問題。”
關初沒想到易閑君憋著這個這麼久,訝異說:“你還記著這個?”
“我當然記著,你昨天怎麼不肯回答?這話有這麼難回答嗎?”易閑君問道。
關初只得回答:“這道題對你而言是不難的,因為你從不把長輩和家規放在眼內。而我卻不是這樣。”
易閑君聞言便有些生氣:“這是什麼意思?”
關初又說:“與你不同,我一直很尊奉長輩,只要是不太過分的要求,我都是無不依從的。”
易閑君又要爆炸似的:“所以說,長輩叫你不能和我在一起,你也會依從?”
關初緩緩回答:“我說了,太過分的要求是不能依從的。”
易閑君聞得這一句話,炸起的毛一瞬間變得柔順服帖,甚至還願意拿腦袋蹭蹭關初:“確實,如果不讓你我在一起,那確實太過分了。”
關初卻有些害羞,因此他的表情看起來更是冰冷。
他把易閑君推開一些,說:“我要出門了。”
“你去哪裡?”易閑君拉著他的手問。
關初答:“我母親生病了,我要去看望她。”
“哪裡來的病?”易閑君瞬間收回嬌憨的痴態,也變得冷冰冰的,“我看她是裝病,騙你回去相親的。”
關初只好回答:“母親生病,不論真假,我都該回去看望。至於相親的事,是沒有影兒的。即便有,我也會回絕。”
“總之我不准你去!”易閑君扯著關初的衣袖。
關初輕斥道:“別胡鬧。”一邊說著,一邊把易閑君的手拿開。
易閑君抓緊關初的衣袖如同電視劇裡要跌下樓的主角抓緊護欄的邊緣那麼的緊,而關初則如同電視劇裡要把主角弄下樓的邪惡反派一樣用力地把易閑君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易閑君登時如同電視劇裡要跌下樓的主角那樣眼神迸發出狠勁兒,恨恨看著關初,咬著牙,嘴巴卻說出了家庭倫理劇的台詞:“你要是出了這個門,以後就不要回來了!”
關初無師自通地作出直男發言:“你這是氣話,我不信。”
易閑君被氣得要死,卻只能看著關初走出門口。
關初回到家中,果然見母親精神不錯,看起來不太像是臥病的模樣,床邊又坐著一個衣冠楚楚的ALPHA,確實像易閑君說的“假裝生病騙你回家相親”。
關初卻只作不知,仍在床邊坐下,問母親病情。
母親咳了兩聲,又指著床邊的ALPHA,說:“這孩子叫做孫惠,是工部員外郎。”
孫惠朝關初點頭微笑:“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母親又道:“孫惠也是青年才俊,家裡人口也簡單。”
孫惠露出一種游走在自信和害羞之間的笑容,非常適合出現在相親場合。
關初心想:確實像母親說的,現在當了官,在東宮露了臉,相親對像的質量確實是上去了。只不過,他已有河東獅,亦無心考慮這些花花草草。
孫惠又道:“聽說你最近不在東宮,被借調到了易府當差?”
關初說:“看來你的消息也是很靈通的。”
孫惠說:“確實聽說了一些話。”
關夫人趕緊打岔:“有些人就是愛說閑話,但都不是真的……”
孫惠笑道:“確實,想來可笑,實在是太離譜了。”
“什麼離譜?”關初問,“說來聽聽?”
孫惠意思意思地拒絕:“這樣無謂的傳聞,不要污了尊耳。”
關初最煩這些社交推拉,但仍不得不奉陪,只好說:“但說無妨,我也想聽聽。”
對話進行到這一步,孫惠又拋出那句耳熟能詳的:“那我說了,你聽了可別生氣。”
關初也只得回答:“怎麼會?”
孫惠如得了尚方寶劍,便開始亂砍:“竟然有人說關先生十分喜歡易閑君,易閑君死了他也要替他操辦喪禮,在這個過程中,關先生卻被易家主看中,現在拘在公館裡……”
聽到這些,關夫人的臉都綠了,得了肺癆似的狂咳起來。
孫惠忙收住話頭,一邊替關夫人遞茶,一邊賠笑說:“你看,這些話不但可笑,還很可氣!這麼氣人的話,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
關初深沉地看著孫惠,並不說話——這樣不說話,往往是最嚇人的。孫惠心裡“咯噔”一下,又尷尬干笑道:“總不會是真的吧?”
關初也不說話,只是深深嘆了口氣。
如果是易閑君在這裡的話,恐怕已經聲淚俱下演出一場大戲。而關初卻不然,他只是那麼深沉地一嘆息,就已經說盡無數話,一句台詞都不用講,已夠讓觀眾迅速入戲。
這也許就是沉默寡言者的好處,一般人總喜歡放大這些人的沉默。
孫惠立即腦補一場了不得的大戲,又想到眼前這位冷淡症、毫無OMEGA味的高瘦男人在易家居然拿了瑪麗蘇劇本,實在是大為震撼。更重要的是,這個OMEGA是入了易天凡的眼的。易天凡這樣的人物,孫惠怎麼惹得起?
孫惠立即告辭。
見孫惠要走,關夫人是攔都攔不住的。待孫惠走了之後,關夫人滿臉愁容,擰著關初的胳膊說:“你、你還真的是……?”
關初仍是無師自通地作直男發言:“你別多想,事情不是你想像中那樣的。”
“那是怎樣?你倒是說啊!”關夫人氣急了,咬牙切齒道,“我們雖然只是旁支,但好歹姓關,如果是做權臣的情夫,我們關家可丟不起這個人!”
關初只說:“怎麼就是情夫了?你又想到哪裡去了?”
“怎麼不是?”關夫人急起來也有些口不擇言了,吐字機關槍似的突突突,聽得人耳膜疼,“如果他是真的把你當成正經交往的對像,就不會一聲不吭地把你弄進他家裡,沒名沒分的留你在那裡!更別提,他上次上門的時候那麼倨傲,對我毫無對長輩的敬意。那個什麼鐘蛋糕,八成也是他搗鬼,給我下馬威呢!”
關夫人連珠炮一般的控訴大多都是不靠譜的,然而到了最後一句,卻又跟事實沾邊,這使得關初都不知該怎麼回應,只好尷尬地說:“您別多想,好好休息要緊。”
關夫人又要發作,關初則打著岔問她的病情。
因為關夫人的病是裝的,被問及病情,也有幾分心虛,氣弱了一點,佯裝咳嗽了幾聲,說:“你早點安定下來,我的病就好了。”
“母親切勿憂慮。”關初恭恭敬敬地說,又道,“我是時候回去了。”
“回去哪兒?回去易府嗎?”關夫人的氣又上來了,拉著關初說,“你不是東宮紅人嗎?你好歹央求太子或太子妃幫著你說兩句、為你做主,別叫易天凡這麼得意才是!”
關初感嘆流言可怕,但又不方便跟母親詳細解釋,只好拍拍她的手背,說:“我真的該走了。”
這兒子甚少有這麼不順從的時候——即便是當初分化失敗,關初心情最差、最易產生叛逆情緒的時候,他對父母都是十分恭順的。關夫人自然受不住關初“見色忘義”,惱恨得絞麻花似的絞手帕,一邊氣道:“你出了這個門,以後就別回來了!”
關初道:“您說的是氣話,我不信。”
關夫人更氣了,但無話可說。
關初出了這門,上了車去,剛設定了自動駕駛路線,電話就響了。他把電話接通,就聽見對面是易閑君的聲音傳來:“你還真不回家了?”
關初也不問“你怎麼知道我不回家”,這答案很明顯了:易閑君這主兒怕不是監視著自己的車載系統,看到他設定的路線,所以知道他不回家。
關初只說:“你不是說,我出了這個門,就不要回去麼?”
易閑君道:“我哪有說?”
關初對他的厚臉皮十分習慣,也不和他分辯,只說:“你說沒有,那就是沒有。”
“當然沒有。”易閑君理直氣壯,“那你今晚什麼時候回來?”
“我有事要忙,暫時不回。”關初回答。
“你忙什麼?”易閑君的聲音拔高,“有什麼事比來陪我更重要?”
“辦你的喪禮。”關初說。
不錯,這個月月底就是“易閑君下土”的日子了。
關初辦這個喪禮辦了幾個月,也該有始有終。
“如果你不打算詐屍的話,這個喪禮還是得好好辦的。”關初說道。
易閑君十分感動:“辦,當然辦!”
關初卻又說:“但你不在喪禮受邀之列。”
“沒關系,我可以偷偷潛入,躺進棺材裡,第一視角來觀賞你親自為我辦的喪禮。”易閑君心神翩翩,“一定非常浪漫。”
第51章 栗子饅頭
關初是以東宮禮官的身份主持易閑君喪禮的,事事都要彙報給上司兼“死者”家屬的太子妃。現在,關初又得把這些工作撿起來,自然也當回東宮去。
易閑君以“易天凡”的身份把關初從東宮帶走,不但是為了私情,也是為了安全。太子這家伙一看就憋著壞,讓關初留在東宮是很危險的。
當然,太子妃在東宮也不見得安全,可是易閑君已經不在乎了。
關初如果要獨自回東宮,易閑君自然是不同意的。但喪禮的事情,關初又想善始善終,易閑君便發揮“易天凡”的霸道本色,叫太子把喪禮相關的文件資料送到易公館來,讓關初繼續辦公。
太子那邊卻不同意:你說送就送?我可是當今的太子,又不是你媽的孫子。
易閑君與太子扯皮幾日,終於在太子妃主動說和的情況下達成了一個折中的方案:既不必關初去東宮,也不送文件去易公館,而是在易閑君喪禮場地附近搭建一個臨時辦公地點供關初使用。資料、文件以及人員都會移送該地。
關初的臨時辦公地點就設在葬禮場地附近的那個松林——不錯,就是他“撞鬼”遇見“易閑君鬼魂”的那個松林。
易閑君在松林布置了嚴密的防衛,時刻保護關初。
關初在那兒臨時辦公,沉迷工作,遠離紛爭,不回關家探望假裝生病的母親,不回易公館去撫慰那只河東獅,更不去東宮這個龍潭虎穴彙報工作。
然而,因為是東宮主辦的儀式,又涉及易閑君這個人,太子妃還是得過問一二的。太子妃不得不跟太子商量著說:“關初是斷斷不肯入東宮的,我想,我去松林那兒跟他交接一下喪禮的具體事宜。”
太子卻道:“你最近照顧孩子不累嗎?費這個神做什麼?關初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吧。說到底,這個‘死者’還在關初那邊呢。他為喪禮布置的一切肯定符合‘死者’的遺願。也不用你這個兄長多費心。”
易博士瞧太子一眼,笑笑,說:“殿下還是不信任我吧?”
“你怎麼會這麼想?”太子臉上露出佯裝的訝異,並搭配輕微的搖頭,表示自己對易博士是信任的。
易博士卻打開天窗說亮話:“智齒已經離棄我,而易家也被他握在手裡,我還有什麼依仗?且不說我全心盡忠殿下。退一萬步說,即便我心中有所不服,我也沒有資格有二心,因為我除了效忠殿下之外,已經沒有第二個選擇。”
如果從目前的情勢而言,確實是這麼一回事。
易博士現在困在東宮,每天能干的事情就是照顧那個八歲的與自己毫無血緣關系的孩子。他的左臂右膀都被太子剪除,實在是沒有反叛的能力。
只不過,太子確實覺得全心去信任一個人過分困難了。
太子便看著易博士,似乎在權衡利弊。
易博士咽了咽,雙眼發出期盼的光:“殿下,請讓我為你分憂吧。”
“你想要為我分憂?”太子想了想,又說,“你為我盡忠,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
太子當然不會真的相信易博士想當賢妻,他要為自己做事,肯定是有理由的。
易博士也不諱言自己的目的:“殿下一直都知道,我不想當一個關在宮殿裡帶孩子的OMEGA。”
這個太子是知道的,易博士的志向不限於此,能力也不限於此。所以,太子從前才把很多事情交給易博士做。易博士辦事確實不錯。
太子想了想,便說:“你能為我做什麼?”
易博士道:“我能把關初從那個松林裡帶走。”
太子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有些滿意,卻擺出一副不舍的模樣:“這怕是會傷你們的兄弟感情吧?”
易博士苦笑,說:“在我遞出那罐咖啡的時候,就已經傷透了吧。”
太子立即露出一副憐憫同情的模樣,輕輕拍了拍易博士的背,說:“別傷心,你還有我呢。”
易博士真的煩透了這個ALPHA,但又是無計可施,只能佯裝很感動,小鳥依人地靠到太子的懷裡。
太子妃拎著一個牛皮紙盒,坐上了專車,一路直馳到郊外松林。
松林有護衛把守,只肯放太子妃一人進入,太子妃的那些侍從、護衛、司機都不許進。這原本就是意料之內的事情。然而,太子是不放心太子妃一個人進去的,因此,他讓太子妃帶著監聽器進樹林,確保他跟關初說的每一句話,都能清晰、准確地傳入太子的耳朵裡。
易博士十分順從地帶著竊聽器一個人走近了松林,在守衛的指引下來到一個小木屋。木屋中央放著一張大書桌,桌子擺著環形台燈和電腦。穿著靛藍色螺紋V領大毛衣的關初就坐在電腦後面,拿著球形鼠標在那兒點點畫畫,看著似乎是在認真工作。
太子妃笑著說:“關總,好久不見!”
關初抬起頭,見到太子妃來了,便站起身,雖然不夠恭敬但是足夠客氣地問太子妃安並請他坐下。
易博士坐下後,把牛皮紙盒放到桌面上,說:“我最近天天在家和孩子一起做點心,放著也吃不完,給你帶了一些。”
“謝謝。”關初對甜食興趣不大,但仍道謝接過。
他也有聽說易博士的近況,確實是每天在東宮帶孩子,十分的屈才。
不過,易博士也不是什麼能夠安心窩在寢宮裡的居家OMEGA。易博士知道皇帝喜歡含飴弄孫,他便好生哄著這個與自己毫無血緣關系的皇孫。皇孫循例去拜見皇帝的時候,易博士也多數會跟著去露個臉,確保自己在皇帝這兒還是能掛上號的,不至於某天自己被害了也沒個聲響。
見關初連牛皮紙盒都不碰一下,易博士默默嘆了口氣,說:“你知道工部的孫惠嗎?”
聽到這個名字,關初眉毛輕輕一抬:“知道。”
這不就是上回母親裝病給自己安排的相親對像嗎?
易博士說:“他前日去工地,天上掉下來一塊板磚把他腦殼給砸了,現在在醫院呢。”
關初眉心一跳:“他沒事吧?”
“死是死不了的。”易博士頓了頓,又說,“還有,你知道有人以你的名義給你母親送了一份食物嗎?”
關初眉心再次一跳:“不是翻糖蛋糕吧?”
“那倒不是。”易博士搖搖頭,“那玩意兒送過去,你母親肯定是不吃的。他送的是一份燒春雞。”
“嗯。”關初又平和地說,“我母親愛吃那個。”
易博士卻笑了笑,說:“那你知道你母親吃了之後就感染新型流感了嗎?”
關初臉色一變:“我聽說,她只是普通的感冒。”
“早期症狀確實是一樣的。”易博士淡淡道,“如果我是你,我現在就會叫她趕緊去醫院檢查。”
關初看向易博士的目光變得銳利:“你這次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些事嗎?”
“我只是想提醒你而已。”易博士淡然回答。
關初靜靜看著易博士。
比起說提醒,更像是挑撥吧。
關初帶著幾分懷疑地看著易博士:“我以為你這次來是為了喪禮……畢竟,我想你應該很重視你這個弟弟才是。”
易博士嘆了口氣,說:“逝者已矣。我的好弟弟已經一去不返了。”
“我明白了,既然不是為了他的事情,”關初語氣變得嚴肅,“請你離開吧。”
易博士站起身,並不讓椅子拖動發出一點聲音,動作輕盈而優雅,非常符合一名太子妃應有的典範。
他轉身離開的時候,余光還能看到關初匆匆在手機上摁下撥通易閑君電話的數字。
估計是要質問易閑君吧?
易博士站在小木屋門外,並沒有離去,而是讓身體緊貼門框,好讓屋子裡的聲音能夠通過竊聽器傳到太子的耳朵裡。
松林空曠寂靜,木屋裡關初的聲音也因此分外清晰:“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既然她喜歡裝病,就讓她真的生病,免得她裝得太累’?……她是我的母親……不,你不介意自己母親生病,不代表我不介意我的母親生病……還有,孫惠又做錯了什麼?……不,我不是在心疼別的ALPHA……”
誰都能大概想像到易閑君在電話的另一頭說了什麼,不外乎就是“不過是一點兒小流感而已嘛,她是貴婦,能用最好的醫療資源,根本不會有事”、“如果我母親反對我們,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大義滅親’”、“既然你母親那麼喜歡裝病,就讓她真的生病,免得她裝得那麼累嘛,我也是為她好”諸如此類的氣人發言。
過了一會兒,關初把電話掛斷,匆匆走出門,見易博士竟然站在外頭,他皺起眉,說:“你怎麼還在?”
易博士笑道:“我有點累,走不動。”
關初冷看他一眼,回頭把屋子裡的牛皮紙盒拿出來,說:“我不吃甜食,你把這個拿走吧。”
易博士接過紙盒,朝關初淡淡一笑。
關初又把侍衛喊來,讓他把易博士帶出松林。
易博士提著紙盒一路回到松林外恭候多時的加長版轎車裡。
他坐進車子,就見寬敞的車內皮椅上坐著風度翩翩的太子。太子手裡正搖晃著一杯香檳,見易博士來了,朝他微微一笑:“你倒是挺了解你弟弟的。”
“是,或許我不是最愛他的人,但我一定是最懂他的人。”易博士坐在椅子上,嘆了口氣,“因此,我知道他一定會朝關初身邊的人下手。只要盯著這一點,很容易找到挑撥他們關系的著手處。”
說著,易博士又把身上的竊聽器拆下來。
太子卻忽而說:“牛皮紙盒裡的是什麼?”
易博士一怔,隨後答:“這就是我帶過去的甜點。關初不肯收,原封不動地還回來了。”
太子道:“打開它。”
易博士的手指開始發僵,臉上帶著幾分沉重地看向太子:“您還是不信任我嗎?”
“這麼會?你可是我的愛妃。”太子柔聲笑道,“打開它,不要讓我說第三次。”
太子輕輕靠近他,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一手撐在皮椅上,猶如要擁抱易博士一般,形成一個極度親密的姿態,同時,也是一個極度富有壓迫力的姿態。
易博士咽了咽唾沫,動了動僵硬的手指,把右手五指放在紙盒的上頭,緩緩打開,只見裡頭放著六只嬌俏可愛的栗子饅頭,和他在東宮與孩子做的一模一樣。
易博士嘴角撐起一個僵硬的弧度,勉強可稱之為笑:“殿下看到了?就是栗子饅頭。”
太子笑了笑,說:“看到了。”說著,太子又伸手,抓起其中一個,放到易博士的嘴邊:“吃下去。”
易博士瞪大雙眼,仿佛看著什麼怪物一樣看著太子:“殿下是在懷疑什麼?”
太子卻道:“這既然是我們孩子做的食物,你不嘗嘗嗎?”
易博士扯了扯嘴角,點了點頭,把栗子饅頭接過……
第52章 令堂不好了
這件事還得從太子妃被太子推下台階開始說起。
太子妃跌落台階之後被送到皇家醫院,易閑君送來了一個翻糖西洋鐘蛋糕,蛋糕是用手提牛皮紙盒裝著的。
太子仔細檢驗過那個蛋糕,卻忽略了那個牛皮紙盒。
而今天,太子妃拿來放置栗子饅頭的牛皮紙盒也長得一模一樣。
當然,放蛋糕的牛皮紙盒看起來都大同小異,一般人並不會特別去留意。
這個牛皮紙,對於易博士與易閑君來說是一個他們兩兄弟彼此心照不宣的暗號。雙層牛皮紙的夾縫裡藏著他們要給彼此傳遞的信息。
從前,易家希望易博士去皇家禮儀學院讀書,但易博士卻打算私下報考帝國醫科大學。易閑君假借幫他送蛋糕的名義,把藏有備考資料的閃存盤藏在雙層牛皮紙盒的夾縫裡,遞到易博士房間。易博士也把報考資料做好存進閃存盤,藏進牛皮紙盒裡,用送蛋糕的名義交給易閑君。
一來二去的,就靠這個方式,易博士成功考入醫科大學。
易博士聰明靈慧,很快在學科上大展拳腳,成為了學院近十年來最年輕的博士,前途一片光明。他正獲得一個極佳的研究機會,眼看著能夠參與一個重大課題,卻迎來了一次改變他人生的聚會。
那本來只是一場極為尋常的宮廷宴會,易家人大多出席了。這次宴會的目的是讓太子與易閑君相看。
皇帝和皇後都對容貌出眾、聰敏活潑的易閑君十分滿意,唯獨太子不喜歡他。然而,皇帝和皇後都說易閑君好,太子也只會迎合,在表面上稱贊易閑君貌美傾城。既然大家歡喜,便都談到等易閑君成年之後就訂婚。
太子表面上表示非常期待,暗地裡卻讓人用藥導致易閑君分化失敗。
易家自然陣腳大亂,太子則十分“善解人意”、“寬宏大量”地提出,可以讓易博士代替,尊貴的太子殿下不嫌棄易博士年紀大。易家也很感動,太子竟然肯委屈自己的兒子要娶一個沒上過禮儀學院的大齡OMEGA。
不過,既然現在是要當太子妃,易博士在醫學院的研究工作也全部撤掉,開始學習皇家禮儀、打理內務以及如何討ALPHA歡心等等。
在被太子推下台階之後,易博士坐在病床上,看到牛皮紙盒的那個瞬間,確實回憶起很多快樂的往事。這使他更加不快樂了。
牛皮紙盒打開,裡頭是西洋鐘翻糖蛋糕。
易博士立即反應過來,開始瞎編“我弟弟要放棄我了,他給我送鐘”之類的話。太子半信半疑,檢視過蛋糕,發現沒有異物,便勉強相信。
為了跟易閑君交換信息,易博士也開始開動腦筋。他提出要和皇孫進行親自互動,每天做蛋糕甜點,做得好的就用牛皮紙盒包好,讓皇孫送去太極宮討皇帝歡心。
這討皇帝歡心的事情,太子是不會拒絕的。
今天,太子妃帶著牛皮紙盒到關初辦公室。易博士身上帶著竊聽器,他說的話都能被太子聽見,所以他十分謹慎。
當他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就用唇語告訴關初:我身上有竊聽器。
易閑君早就跟關初說過了牛皮紙盒的事情。關初自然心領神會,立即配合太子妃演了一場大戲,以求把全程竊聽對話的太子給糊弄住。
待時機成熟,關初便將太子妃送來的糕點拿出來,放到易閑君准備好的紙盒裡,裝作拒絕他的禮物:“我不吃甜食,你把這個拿走吧。”
太子妃見關初把自己的紙盒收走了,才心滿意足地離開松林。
沒想到,太子還是起了疑心。
也所幸,太子疑心的是紙盒裡面的東西,卻並沒有想到問題出在紙盒上。
心裡雖然松了一口氣,但易博士仍假裝震驚,一臉傷心地問:“殿下還是不信我嗎?”
他知道,如果自己表現得太順坦,是不能滿足太子爺變態的心理的,易博士必須裝得跟只受驚的小白兔似的,太子才能爽。太子爽了,自己才能安全過關。
易博士瑟瑟發抖地把栗子饅頭吃下去,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我吃完了。沒事,殿下可以放心了嗎?”
果然,看著太子妃這麼可憐,太子龍顏大悅,心也放下大半,抱著易博士的肩膀說:“你說的是什麼話?我從來沒有不信你。”
易博士:……嘔。
太子又問:“對了,你說能引關初出松林?你看你的計劃能夠奏效嗎?”
“我看成功率很高。”易博士隨手把牛皮紙盒丟開,表示出一種隨意的態度,也是為了把太子的注意力移走,“他聽說關夫人得了流感,還是因為自己與易閑君的緣故,他怎麼著也會去探望的。我們按照預先的埋伏設計好,自然不會出問題。”
“嗯,”太子頷首,“你果然不會讓我失望。”
易博士朝他微微一笑,儀態萬千。
“不過,”太子話鋒一轉,“我想,你這個計劃雖然好,但還是有些美中不足,因此我擅自做出了一些修改。”
易博士心下一跳:“殿下打算怎麼修改?”
太子單眨一只眼,笑道:“你會喜歡的。這是驚喜。”
易博士:不,我不喜歡。
“單單只是讓關夫人感染普通流感的話,我覺得不夠刺激。”太子頓了頓,說,“而且,症狀太輕微的話,不足以讓關初和智齒鬧翻。”
“所以……您……”易博士驚疑不定地看著太子得意的笑臉。
太子便道:“所以,我讓人在今天關夫人的食物裡又添加了一點不起眼的東西。”
易博士不得不怨恨自己想像力不夠,時常低估太子的下限。
在松林裡,關初正研究著牛皮紙盒裡留下的信息。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鈴音急促地響起,寓意不祥。
關初接通號碼,聽到那邊傳來管家緊急的聲音:“不好了,夫人進了急症室!說是情況很緊急……”
“怎麼回事?”關初的心急促地跳起來。
關初自然顧不得許多,立即離開松林,易閑君為他安排的護衛隊當然也跟上。一個車隊就這樣浩浩蕩蕩地從松林駛出,往皇家醫院快速駛去。
到了醫院,關初自然不能帶著一個守衛隊進去。
而進入醫院,也必須通過安檢,關初只得遵從地把防身用的手槍以及小刀上繳。
他撇下衛隊的人留守外頭,只帶著護衛長在身邊。他與護衛長行過連接門口與急診室的長廊,步履匆匆。各個角落傳來尖銳的儀器提示音割得人耳膜疼,死別生離的緊張氣氛也如同浮動塵埃一般在陽光所照之處無所不在。
“母親怎麼會突然……”關初一邊呢喃著,一邊往前走。
就在這個時候,從轉角出跳出了八個身手矯健的ALPHA!
——這當然是太子的布局。
太子知道關初確實是不好惹,所以招了八個樞密署的頂尖高手來綁架關初。
要說,想綁架關初,三四個就夠用了,但太子覺得保險為上,一次動用八個。
這八個高手也覺得這麼一擁而上,非常的不講武德。
然而,他們也不是很在乎武德這種東西,只想快點搞定,收工吃飯。
因此,他們身法猶如躍起的海豚跳入海裡那樣流暢而有力地撲向關初及他身邊的護衛長。護衛長十分自覺地擋在關初面前,伸出雙拳抵擋。
樞密署的這八個ALPHA笑了:所謂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這兒有八個高手?
護衛長揮拳格擋,動作虎虎生風,有如神助,身法靈巧,似靈猴,似飛鳥,凌厲得很,確實絲毫不落下風。
樞密署那為首ALPHA胸口被侍衛長正中一拳,胸膛如被大錘砸中,這領頭大哥捂著胸,目光閃爍出光芒,看著護衛長似曾相識的動作和力度,福至心靈,大叫一聲:“操,你是智齒!”
護衛長笑了:“嗐,幾位老同事,好久不見。”
八個ALPHA大驚失色,轉頭就跑個沒影兒了。
一邊跑又一邊說:“那太子那邊怎麼交代?”
“沒什麼不好交待的,不是說了這不是‘死任務’嘛?完不成也不用死的,頂多挨個處分。”
“確實,沒必要玩兒命啊。”
“對啊,就說打不過唄!”
“是啊是啊,打不過智齒也不丟人。”
……
這個護衛長……確實是智齒假扮的。
他喬裝成侍衛長一直守在松林裡。
易閑君雖然給松林布防,看著萬無一失,但不是他自己親自守在那裡,他還是不放心。
“怎麼樣?”易閑君朝關初眨眨眼,“還是我靠譜吧?若不是我,你怕是要遭殃了。”
關初只往前走。
易閑君跟在他身邊,笑道:“你怎麼謝我?”
關初沒好氣地說:“家母病危,我沒心情和你調情,你理解一下。”
“你母親病危和你和我調情有什麼關系?我看你還是對我的心不夠真。”易閑君嘟囔說,“換著是我的話,莫說是我媽病危,就是我媽詐屍,我都有心情與你好的。”
關初更沒好氣:“那是你牛逼。”
易閑君自感受到誇獎,沾沾自喜,也算消停了一會兒。
穿過走廊,易閑君與關初過了一道玻璃門,便來到急症室外頭。但見關家關家和關夫人的貼身女佣站在外頭。連關初的父親也在,想必是聽到關夫人的消息,趕緊從官署請假趕來醫院了。父親十分心焦,在空調房裡也急出一頭冷汗。
“到底怎麼回事?”關初問道。
母親的貼身女佣也一臉惶惑:“我也不清楚!今天夫人吃完午飯就覺得不適,一開始我們也沒多想……因為夫人只是感冒流涕,之後便多了幾聲咳嗽。我們以為只是普通感冒,給她煮了姜茶,又弄了感冒藥服侍她午睡。她睡得比平常更久,我也沒多想,以為只是因為吃了感冒藥的緣故。誰想,到了下午三點,管家要跟她請示晚餐菜色的時候,怎麼敲門都沒人應答。我們才慌了,拿鑰匙把門開了,竟然發現夫人高燒發熱,昏迷不醒……”
女佣絮絮叨叨地說著,臉上擔憂之色極為濃厚。
“醫生怎麼說?”關初望向父親。
父親嘆了口氣,拉著關初道:“我們去那邊說。”
關父拉著關初要進會談室,易閑君卻也跟上來。
關父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易閑君:“這是……”
關初便道:“他是……我的護衛長。”
易閑君也點頭:“我是守護關初的人。”
沒想到兜兜轉轉的,智齒再次當了關初的“影子護衛”。
關父卻道:“你在門外守著就行。”
易閑君只說:“這怎麼行?我守的是關初,不是大門。”
關父更惱了:“你這是什麼守衛?竟然直呼主人的大名?”
這關父說話不好聽,關初還怕易閑君跟父親生氣,卻不想易閑君絲毫不惱,還笑著說:“對,說的是。”說著, 易閑君又對關初說:“主人。”
關初被他一句“主人”差點閃著腰,只咳了咳,又對父親說:“這個護衛長是我的心腹。”
父親卻說:“心腹也不行,我有要緊話問你。只能我們父子說。”
關初想了想,便對易閑君說:“那你現在外頭守著,有事我喊你。”
易閑君見關初堅持,便先進會談室看了一圈,見裡頭並無異樣,才不情不願地站在門外等候。
關父拉著關初進了會談室,把門從裡頭鎖上,轉過頭對關初說:“兒子啊,你和易天凡到底怎麼回事?他怎麼會送毒物來給你母親吃?”
關初忙道:“斷不可能,這裡頭肯定是有誤會。”
“嗯,可是你聞聞這個。”關父湊前來,從口袋掏出一個玻璃瓶,又將塞子拔開。
關初湊近一聞,但覺異香撲鼻,未品得明白這是什麼氣味,就一陣天旋地轉,四肢乏力。關父忙上前扶著他,一邊又拿出手巾捂住關初的口鼻,一邊低聲說:“對不住啊兒子,太子的命令我怎麼能不聽?再說了,太子答應了不會傷害你的……”
第53章 太子有病
太子答應了,不會傷害你的……
——這是關初昏迷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當時,關初還有余裕在心裡吐槽:這你也信,你是不是傻?
待關初醒過來的時候,眼前則是一片黑暗。
他確認自己根本沒有動彈的空間,身體被捆住,綁成一條直線,渾身不能動彈,除了手指、腳趾、腳踝和頭頸能夠晃動幾下之外。
他搖頭晃腦、蹬動幾下之後,確認自己處於一個狹窄而密閉的空間裡,應該是一個長方體的箱子。
所以,他是被綁著,關在一個箱子裡了。
他回憶起昏迷前父親說的話,不禁生出幾分惱意,隨後又是擔心:不知道易閑君現在怎麼樣了?
易閑君這家伙瘋瘋癲癲的,也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
關初預料,自己被擄劫,易閑君得知後,一定會大發雷霆,傷心焦躁之下,不知會做出什麼驚人之舉。要是易閑君衝動魯莽之下胡作非為,怕也是會正中太子下懷。
關初一邊憂愁著,一邊感受著身體的晃動。他閉上眼睛,仿佛能聽見車水馬龍的聲音,也能感受到搖晃顛簸。因此,他判斷自己正在被轉移的路上。
太子的人應該是把他綁起來,放進貨運箱裡,不知道打算把他運往何處。
會送去東宮嗎?
不,這樣也太明顯了。
關初出了事,易閑君應該第一個就會想去東宮。
而且,東宮位於皇宮之內,安保嚴密,要把他一個大活人運進去關起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再說了,如果真被易閑君鬧起來,自己被發現在東宮,太子也不好撇清……
太子辦事倒是利索,畢竟是在皇家醫院,他動起手來比任何人都方便,更別提有關父這名“好幫手”。
關父藥倒了關初之後,便按照設計好的路線,背著關初從暗道離開,進入太子指定的密室。太子還誇贊他做得不錯,許諾給他升官。
關父誠惶誠恐地表示,自己幫太子的忙綁自己的親兒子絕不是為了升官發財,只是為了為國分憂,但如果太子打算給我安排一個新的職務,我也很願意在新崗位上發光發熱。
太子便讓人把關初五花大綁,再投入箱子裡封好。
看著自己兒子被這麼對待,關父的心也犯嘀咕,試探著問道:“關初是犯了什麼事嗎?”
“你放心。”太子笑道,“不是什麼大事。”
關父又說:“那……怎麼要把他綁起來呢?”
太子便道:“你生了一個好兒子,身手也是卓絕,為了保險起見,還是這樣穩妥一些。”
說著,太子就命人把箱子抬走。
關父擦擦汗,要跟上去。太子卻笑道:“卿家請留步吧。”
“可是……”關父皺著眉。
太子便道:“尊夫人還在搶救呢,卿家不去守著?”
關父似乎這時候才想起這一茬,忙道“該死該死”,才跟太子告退。
等關父回到醫院,但見那兒已是沸反盈天。
關初莫名失蹤,易閑君自然是要鬧的。見關父回來了,易閑君也不客氣,上前一把揪住關父的衣領便問:“關初呢?”
關父雙眼一瞪:“荒唐!你就是一個保安,還敢對我動手?你知道我是誰嗎?”
易閑君可不管他是誰,直接一個奪命撩陰腿,其威力之大,似可杜絕關家生二胎之可能——這實在是男人最痛,關父疼得白眼一翻,手腳發麻。
女佣管家在旁一見,又是嚇的又是怕的,連忙要叫保安。
關父疼得連呼叫都沒力氣,只一個勁兒地抽氣。
易閑君冷笑一聲,又拎著他衣領,說:“說!關初去哪兒了?!”
關父緩了一會兒,余光瞥到兩個保安聞訊已從走廊那頭趕來,便也挺起腰杆,叫囂道:“我憑什麼要跟你交待?你以為你是誰……”
易閑君可沒那麼好脾氣聽他理論,一手提起他脖子,如農夫捏著一只鴨那麼輕松,關父則似被捏著的鴨一樣撲騰著雙手和小短腿,嘎嘎嘎的扯著脖子大叫。
保安看到也大驚,一邊舉起警棍,一邊威嚇:“你干什麼?你別亂動!”
易閑君當他們不存在,大步走到走廊邊上,拎著關父往外一提,只把關父掛在走廊外,使關父如同老式居民樓窗台外的男士內褲一樣隨風飄揚。
關父被拎到走廊外,雙腳懸空,低頭一看,就是幾十米的高空,頓時嚇得雙膝發軟。他慌忙抓住易閑君的手臂,聲音顫抖地喊道:“你瘋了!你干什麼!”
易閑君只道:“這叫‘我瘋了’?這才哪到哪?”
說著,易閑君還把關父晃了兩下。
關父嚇得尿都快出來了,再也不敢耍橫,只哀聲央求:“有話好說啊……”
保安們在旁看著,也不敢上前,只能從對講機裡呼叫支援。
易閑君也不放在眼裡,只顧著從關父嘴裡撬出關初的下落。
然而,關父對此也是一知半解,只能勉強說出暗道的事情,再多也說不出。在敘述的時候,關父也有意隱瞞太子的痕跡,只說是受上級之命辦事。
但易閑君哪裡猜不到這個“上級”就是太子?
聽罷,易閑君只說:“關初有你這樣的父親也是不幸。不過,你有他這個兒子就是走大運。如果你不是他父親,我早把你扔下去了!”說完,易閑君將關父提溜起來,扔回走廊之上,轉身就往密道的方向跑去。
易閑君扔關父的時候,可沒留力。關父這老骨頭被猛地一甩,立即要被送去樓下看骨科。考慮到剛剛中了易閑君的奪命撩陰腿,估計男科門診也是要轉一圈的。
關父對他是又氣又罵,強烈要求要抓這個無法無天的侍衛進局子。
易閑君這時候再下去密室,自然是一無所獲的。
從那天開始,關初就仿佛消失了一般。
穩坐釣魚台的太子便聽著下屬彙報,笑著聽易閑君是怎麼滿世界找關初找得心慌意亂、找得慌不擇路、找得痛苦不堪的。他便拉著易博士說:“你說,你弟弟明明知道找我就能得到答案,怎麼還不來東宮呢?”
易博士坐在一張黑紫檀茶幾旁,斜覷掛在旁邊的金邊貝殼燈,緩緩答道:“或許他是等你的召見吧。”
太子笑道:“我可偏不召見他,非要他低頭來找我。”
“他低頭?”易博士搖搖頭,“他哪裡學得會低頭?”
“我看他這次能學會的。”太子微笑道,“智齒朝我低頭,光是想想就感到有趣,你說對嗎?”
易博士把手搓了搓,說:“我看他的脖子骨是鐵打的,不能隨便低。這樣吧,太子若信得過我,就允許我去說說……”
“好。”太子點頭。
太子答應得太干脆,使得易博士都愣住了。
易博士知道太子多疑,也不完全信任自己。所以,易博士早就預備了一車子的話來勸服太子放行。他卻沒有想到,太子這次居然這麼順當地允許了自己的請求。
事情過分順利,反而讓易博士有些不知所措。
太子看著易博士臉上那幾絲慌亂,覺得好笑:“怎麼?你還不高興?”
易博士連忙搖頭:“不是,不是……只是……”
“只是什麼?”太子伸手撩了撩易博士因為低頭而遮臉的劉海。
易博士抬起頭,勉強露出笑容:“只是有些受寵若驚,沒想到殿下這麼信任我。”
太子也露出笑容:“我想,我們應該慢慢學著當一對真正恩愛的夫妻。”
這句話如一聲驚雷劈過易博士心頭,叫他的內心世界地動山搖。
因為易博士發現,太子這句話恐怕是真心的。
或許,如果太子在他們新婚的時候跟易博士說這句話,易博士會感到欣喜的。
又或者,再早些時候,太子還沒逼易博士去做違背良心的事情的時候,易博士也會因為太子生出這樣的念頭而感到高興的。
在過去某些瞬間,易博士在太子的懷裡也曾經感受到了近乎幸福的溫度。如果在那些時候,太子說想和他當真正恩愛的夫妻,易博士也許會很感動吧?
但現在,現在太子無論說是什麼話,易博士都只想給他來一刀。
太子對易博士卻走的是相反的道路。
他知道自己對易博士沒有吸引力。易博士當時只想當一個單身博士,好好做研究。太子剝奪了易博士的前程,讓他成為自己的OMEGA。他想,易博士一定是不甘願的。
在新婚的時候,太子還沒露出變態的本色,克制而溫柔地跟易博士相處,那個時候,可謂是他們的蜜月期。
太子也看出,易博士幾乎要愛上自己了。
就在那個時候,太子感到深深的厭惡。
他厭惡那個假裝溫柔紳士的自己,更厭惡那個即將愛上溫柔紳士的太子妃。
因此,太子漸漸向易博士展露自己真實的面目,宛如圖窮匕見,使秦皇都嚇得要繞柱,更別提易博士了。
易博士果然不喜歡真實的他。
不過,易博士還是向太子展露了應有的服從和忠誠。他們的關系漸漸變得像是上下級,而不是夫妻。
太子希望易博士學會欣賞自己,而易博士確實也漸漸學會了假裝欣賞太子。
易博士現在裝得太好,裝得讓太子都看到了希望。
太子一次次的測試易博士對自己的忠誠度,甚至逼迫易博士毒殺智齒……易博士一一照做,直到現在,易博士在這些測驗中表現都算得上及格。
太子開始覺得自己或許確實是太多疑了,他或許該給太子妃一個機會。
所以,太子提出要和易博士當恩愛夫妻,在易博士已經策劃好謀害親夫時候。
不過,易博士還是裝出很感動的樣子:“殿下……”
太子笑笑,握住他的手:“你去找智齒吧。把我想說的話轉達給他。”
易博士便問:“我該跟他說什麼?”
太子道:“我願意給他選擇,他或是關初,只能夠活一個。”
易博士笑了:“那你就是想他死。”
“不錯。”太子回答,“這世界上,能為愛而死的傻瓜實在不多,沒想到我還能碰見一個,所以我想親眼見證。”
易博士深深嘆了口氣,說:“那您的意思是……?”
“易天凡的勢力也要解決。”太子頓了頓,說,“我想過了,‘易閑君的喪禮’就是一個好機會。我希望他能夠在那樣的大場合上以‘易天凡’的身份挾持太子妃,揭露自己是叛黨的身份,然後我當著大家的面親手將他射殺。你看這個計劃如何?”
太子原本可以要求智齒直接自殺,但這樣的收益太低了。
他曾派人去醫院拔易天凡的管,可惜那個人失敗了,再也沒有回來。比起智齒,太子覺得易天凡的威脅更大。因為易天凡是有朋黨、有勢力、有皇恩加身的。他希望“易天凡”不但身敗還要名裂,這才顯出他之前和易天凡爭鋒的正確性。
更重要的是,他也確實是有些“沽名釣譽”,想扮演一回救美的英雄,以獲得大眾褒揚。
太子妃不方便用真心話評論太子這個戲精計劃,除了一句“太子英明”之外別無二話。
他得了令便去找智齒。
卻不想智齒此刻卻在皇家醫院特別病房裡。
關夫人剛蘇醒不久,微微睜開眼睛,就見一個人影在床邊,嚇得魂都要飛了,仔細一看,竟見是“易天凡”,便訝異說:“你怎麼在這兒?”
易閑君只說:“你沒事吧?”
“沒事。”關夫人咳了咳,說,“對了,我醒了兩天,都沒見到關初。他們說關初被你抓去加班了,是不是真的?”
這當然不是真的,不過是大家怕影響關夫人病情,所以故意跟她隱瞞關初失蹤的事。
易閑君眉毛挑了挑,沒說話,似乎是默認。
關夫人便氣惱起來:“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我病成這樣了,你也不讓兒子來看看我!我可真不喜歡你這樣的人。”
“你當然不喜歡我,你也應該討厭我。”易閑君不冷不熱地說,“因為我不但要霸占你兒子的心,還要打斷你丈夫的腿。”
第54章 毒蘋果
易閑君的喪禮是關初一手操辦的,而關初原本也該是這場儀式的主持人。但因為關初離奇失蹤,這個主持人便不得不更變人選,改由太子妃出任。太子妃身份貴重,又是易閑君的兄弟,由他來充當主持,倒也是合情合理。
喪禮場地都是臨時搭建的,因此太子妃的休息間也不會很華麗。休息間是原本關初用的休息區域,裡頭十分簡單,一張原木抓粗大桌子,幾張總統椅,一目了然。太子與太子妃一人坐一張總統椅,正在閑話。而八歲的皇孫也坐在凳子上,只是兩腳不著地,便搖搖晃晃的。
這時候,門被敲響,侍衛進門說:“易天凡求見。”
聽到易天凡的名字,易博士故作淡定地望向另一邊,而太子則笑道:“是他啊?請他進來吧。我正想見他。”
說著,太子又命人把皇孫先帶出去。
侍衛便把“易天凡”領進門。
易閑君穿著一套十分“易天凡”的黑色長衫,因為消瘦,原本線條流暢的微微凹陷進去些許,配著那雙冰冷的眼眸,更顯出幾分憔悴支離。
看到易閑君精神不好,太子的精神就更好了。
他笑著站起來,熱情地說:“你來了,好久不見。”
易閑君冷瞥他一眼,目光銳利得像監獄裡最惡毒的犯人收藏著的削尖了的都牙刷柄。在太子看來,易閑君就像是一條呲牙的惡犬,卻被一條無形的繩索扯著,使他一邊窮凶極惡一邊戰戰兢兢,實在是狼狽得很,看得太子十分歡樂。
太子笑道:“坐啊。”
易閑君站得筆直,滿臉寫著抗拒。
太子卻坐下來,翹起腿,笑著——那種訓狗人臉上帶的笑:“坐下。不要不聽話。”
易閑君咬了咬牙。
易博士見這情勢有些僵,便站起來,拉著易閑君坐下。
太子只說:“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這麼見外,喝茶嗎?”
易博士便倒茶給易閑君。
易閑君把手一擋,不接這杯茶。
太子便道:“你還是這麼任性,連太子妃給你倒茶都不喝。”
易閑君冷冷說:“上回喝了他給的咖啡味道太衝。”
這提的就是上回太子妃給他喝毒咖啡的事了。
“這回可沒味道了吧?”太子笑著抓起茶杯,輕啜一口,說,“清香甘醇,很好的茶。”
“那你自己喝飽它吧。”易閑君聲調冷硬,“我沒空陪你飲茶,我只想問你,關初去哪兒了?”
太子笑道:“他很安全,你放心。”
易閑君冷睨著他,滿臉寫著不信任。
太子一臉耐心地解釋道:“你知道,我的目標從來不是他。”
易閑君也不廢話,只道:“我要確認他還是好好的。”
“在你死前,我會讓你看到他的。”太子慷慨大方地說道。
易閑君聽了這話,甚為不滿:“我現在就要見到他!”聲音帶著久病之人般的絕望與嘶啞。
太子很樂意見到這樣狼狽痛苦的易閑君,心情變得很好,笑容也越發真摯:“你想早點見他?很簡單,你早點去世就可以了。”
易閑君暴怒而起,一把抓起太子的領子,似乎隨時要掐死太子。太子卻穩若泰山,只說:“你想想關初,不要衝動。”
易閑君因為激動而粗喘著氣,他在太子眼中,就像是一條被拴住脖子的狗,滑稽可笑。
“好了。”太子撥開易閑君的手,而後整理一番自己的領結。
易博士在旁勸說:“殿下,還是讓易閑君看看關初吧,也好叫易閑君安心。”
太子想了想,便說:“既然太子妃開口,我就同意吧。”
說著,太子在易博士臉頰上印了一吻。
易閑君冷道:“你們別在我面前唱雙簧了。”
太子笑笑,拿出一根准備好的針劑,遞到易閑君面前:“打了藥,我就帶你去見他。”
易閑君狐疑又戒備地盯著太子。
太子又說:“你放心,我暫時不會要你死。”
易閑君嗅了嗅,並沒有聞到可疑的氣味。想了想,他還是無可奈何地接受了注射。
他大約能評估到,這是肌肉松弛劑,注射之後能大大降低自己的戰鬥力。
太子輕笑,帶著易閑君和太子妃走出休息間,順著走廊一徑往裡頭走。
“聽說你為了找關初差點把京城都翻了個底朝天了。”太子回頭對易閑君笑,“不過,你大約沒翻過這裡。”
說著,太子目指走廊盡頭的停屍房。在太子妃和易閑君驚訝的神情裡得到了滿足,太子眼神透露出幾分得意之色。
關初被綁的時候判斷自己被關進了一個長方體的箱子——這大差不差,實際上,他是被關進了一個精美的棺材裡。
因為易閑君根本沒死,所以他的屍體也不存在。
雖然沒有屍體,還棺材還是備著的。
關初辦理易閑君的喪禮很久,卻從沒見過他的屍體,向東宮問起,都說在冷庫保存,等喪禮的日子差不多到了,再運送到喪禮現場。裝載屍體的棺木也是特別考究,是太子親自向皇帝請求的皇室規格棺材,彰顯太子對太子妃兄弟的關愛。
這個棺材運到的時候,誰也沒想到裡頭放著的是一個大活人。
也沒人注意到,棺材在隱秘處開了氣孔,方便裡頭的大活人呼吸。
太子打開停屍房的密碼鎖,易閑君便一個箭步衝了進去,卻見房間中央放著一口華麗的棺材,棺材蓋打開著,裡頭躺著沉睡的美人。
只見關初猶如睡著了一樣躺著,卻是怎麼搖都不會醒來,若不是呼吸還在、臉色紅潤,還真的似死了一樣。
易閑君臉色一變,厲聲說:“是‘毒蘋果?”
他在樞密署當特工的時候接觸過這種毒藥,中毒的人就猶如吃下女巫蘋果的白雪公主一樣昏迷不醒,因此這個藥別名叫“毒蘋果”,算是言簡意賅。
易閑君猛地撲向太子,意圖強迫太子給他解藥,卻不想腳下一軟,動作竟比平常慢了一拍。太子從容地躲過,笑道:“剛剛那一針起效了。”
易閑君摸著針口的位置,冷冷看著太子:“你給我注射了什麼?”
“以你身體的耐藥程度,這只是會稍微影響你的行動力罷了。這不會阻礙你在典禮上挾持太子妃的計劃的。”太子拂了拂衣服上的塵埃,說,“說實話,我確實是怕了你。如果不稍微限制你的行動力,我還是不放心。”
易閑君啐了一口:“呸,孬種。”
“你是英雄,”太子說,“祝你死得壯烈。”
說著,太子指著門口:“儀式馬上要開始,你可以離開了。我想你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易閑君只道:“我要是在儀式上死了,怎麼確保你會放了關初?”
“你確保不了。”太子回答,“但我可以給你保證,你也可以不相信。”
易閑君抿了抿嘴唇。
太子笑笑,看著手腕上的表:“在典禮結束之前,他沒解藥就會死。”
易閑君沉默了一會兒,抬腿走出了停屍房。
看著長廊上易閑君寂寞的背影,易博士憂心忡忡地說:“殿下,如果易閑君真的死了,你確實會放過關初嗎?”
太子握著易博士的手,說:“如果易閑君死了,關初會放過我嗎?”
易博士臉色一僵:“您的意思……”
“好了,別想這麼多了。”太子拍拍易博士的手背,仿佛在安慰不安的孩子,“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
儀式開始。
花路插滿紅玫瑰與白玫瑰,紅的是傳奇,白的是北極星,空氣中充盈著芳香。賓客坐在兩旁,看著高高的圓形壇上,擺著一口精致的金漆木棺材。太子妃穿著一身肅穆的黑色,站在棺材旁邊發表講話,而太子則站在台下,用溫柔的眼神注視著自己的妻子。而皇孫則坐在離他最近的兒童椅上,托著腮看台上的“男媽媽”。
太子妃端莊地把稿子念完後,深吸一口氣,對台下說:“現在有請易家家主易天凡先生發表講話。”
易閑君站起身,頂著易天凡的臉站到了台上,對著麥克風深深一嘆,說:“大家看好了,我要挾持太子妃。”
台下的人都抬起頭,向他投向疑惑的目光。
易閑君咳了咳,一手抓住太子妃,並把他鎖喉。
大家這才反應過來,他真的要挾持太子妃啊!
眾人大驚,侍衛們也都跳起來,一副嚴陣以待的狀態。
太子雖然覺得易閑君演得不好,但難得他肯跟劇本走——智齒干了那麼多任務,就沒有一次這麼聽話的,已經算是很大的長進了。太子很欣慰,也很惋惜:可惜這是他交待智齒的最後一個任務了。
太子便按照劇本說:“你不要傷害他!有什麼話,可以商量!”
“真的嗎?”易閑君恨聲說,“那你狗吠兩聲我聽聽嘛!”
太子:“………………汪汪。”
眾人:哇,太子好深情啊!
太子聽到別人表揚自己,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又說:“你不要挾持他,他不過是一個太子妃而已。我願意讓你挾持,我的身份更尊貴,對你而言是更有用的砝碼,你放了他吧!”
“太子說得對,好,那我挾持你好了。”易閑君說。
太子倒有些嫌棄易閑君的演技:居然這麼爽快地答應了,一點戲劇張力都沒有啊。
第55章 胡作非為的智齒
太子妃相信太子並不曾試過真正地喜歡一個人,又或者,太子並不曾真正地了解智齒這麼一個人。
按照時間計算,關初已經失蹤了72小時,這72小時裡,易閑君一直在京城裡翻翻找找,發瘋發痴,直到現在。
太子覺得這樣很正常。
但易博士覺得這樣不正常。
如果關初真的已經失蹤了72小時,而易閑君也一直找不到他的話,情況根本不會是易閑君老老實實地來向太子求和,並聽從太子的吩咐慷慨就義。
以易博士的判斷,易閑君根本不可能乖乖的等72小時,不出2個小時,太子就能親身感受易閑君是什麼品種的瘋子了。
太子總是過於高估易閑君的情商又過於低估易閑君的智商。易閑君當然是戀愛至上、為了關初什麼都能做,連命都可以不要——這一點在“毒咖啡”事件上已經得到了證實,所以太子才那麼放心將關初作為謀殺易閑君的關鍵人物。
然而,太子又估錯了易閑君。
如果是關初親手要殺易閑君,易閑君自然是引頸受戮。就是關初想把易閑君煮了,易閑君都可以配合地鐵鍋燉自己並撒上蔥花。但當太子用關初作為誘餌,情況就變得不一樣了。
易閑君不可能聽太子調配,即便太子以關初的性命要挾也不行。
當關初變成了太子的籌碼,易閑君只能跟著上談判桌。
但易閑君不會兩手空空地上談判桌。
“太子,聽說你綁架了我老婆?那你有沒有發覺我綁架了你老母?”——這將是智齒對太子說的第一句話。
這幾天,皇後都有在外參加活動,智齒一個人綁架皇後已經不難,更別說他現在是“易天凡”,擁有黑白兩道的資源,想綁架在外頭參加派對的皇後更是容易得很。
說起來,智齒作為“易天凡”能夠單獨面聖,即便是挾持皇帝,也不是辦不到的。但是,他不會這麼做,不是他不敢,而是他覺得自己挾持了皇帝,反而會讓太子很高興。
這個太子沒人性的,說不定早就盼望皇帝快點死了。
太子自然不是十分孝順的人,比起皇後被綁架,一定更寧願皇帝被挾持。這樣,他就能故意激怒智齒,借智齒之手升官發財死爹地。
然而,皇後被挾持,就是另一回事了。
皇帝一定會敦促太子放掉關初,贖回皇後。
太子自然也會勸幾句:“如果我們輕易放人,就等於是向叛黨低頭啊!”
皇帝一定會說:“被綁的又不是你老婆,你當然沒所謂。”
而太子妃就一定會在旁腹誹:被綁的是他老婆,他才更無所謂呢。
太子自然解釋:“被綁的是我的母親,我怎麼會沒所謂呢?但是,我們也不知道叛黨會不會真的……”
“你好煩啊。”皇帝會罵,“趕緊去辦!你知不知道我是皇帝?我打兒子不算家暴!”
太子老爹是一個昏庸的老頭,能夠順利登基全因他是獨生子。因此,他從未經歷過什麼黑暗的奪嫡鬥爭,為人比較單純。得益於皇帝不太聰明,太子才能那麼輕松地蒙騙老爹、離間兄弟,獲得太子之位。但也因為皇帝不太聰明,太子有時候也會比較犯難——比如易天凡也能輕松地蒙騙皇帝,從而獲得與太子分庭抗禮的權力。
被迫無奈之下,太子只能放掉關初,用以贖回皇後。
但這其中也有一個問題,智齒要是做到這一步,那他就真的成了亂黨,連帶著關家甚至易家都得被視為反叛,跟著遭殃。智齒或許能成功保護關初,但卻不可能保全關家以及易家受牽連的所有人。
不過,智齒是不會在乎這些的。
所以,太子妃最怕智齒發癲。
在這盤棋上,太子贏不了智齒。
因為太子雖然有病,但在發癲這個領域,還是比智齒差遠了。
退一萬步說,如果智齒綁架不了皇後,無法成功威脅太子,智齒也不會服軟。易博士能想像到,智齒這人沒有道德感,卻充滿行動力,他瘋起來說不定連皇宮都會炸。
幸運的是,他們並沒有走到這一步。
易閑君找到了關初。
關初當時吸入的麻藥並不多,所以昏迷的時間不長,在棺材裡被運輸的時候就已經清醒過來了。他還能動手動腳,大約判斷出自己被裝在一個長條箱子裡——雖然沒猜到自己是在棺材裡。
當然,太子等人也預料到這點藥物不能把關初迷昏太久,所以把他五花大綁,關進棺材釘上蓋,確保他不會中途逃逸。
太子的做法也有他的道理,關初確實掙脫不了。
但他頭腦清醒,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
他在一路上留下記號——只有易閑君才能知道的記號。
當關初被擄走之後,易閑君通過關初父親給出的信息,匆忙跟上去,也是為時已晚。裝載著關初的貨運車早已經駛出。
易閑君腦子發懵,徑自從後門跑出去,看著一路上的車水馬龍。
來來往往,人聲鼎沸。
他變成了一個木偶人,沒有了思考,只是徒勞地邁著雙腿,機械地、不停地往前奔跑,但卻只是在原地劃動。
跑來跑去,都是在沒有盡頭的黑幕中。
在分岔路口,他猶豫著停住了腳步。
哪一邊?
哪一邊?
人聲、車聲、腳步聲、談話聲揉雜成一團塞進易閑君的耳朵裡,好像能從他的耳蝸鑽進去,一直往上爬,爬到他的腦子裡,把他的大腦也堵塞住,叫他腦子仿佛成了一個實木制品,一點靈活都談不上,硬邦邦的,擺設似的沒用。
就在這個時候,一絲特殊的氣味在風裡傳來,輕輕地送進了他的鼻腔。
這氣味在空氣中非常稀薄,像是貨車裝著的礦泉水瓶沒擰緊,漏出水,滴下了一路的水漬。
經過的路人不會有人注意到,除了極為敏銳者之外。
之前太子要給易閑君毒咖啡的時候,太子妃就曾提醒過,易閑君的嗅覺異於常人,簡直就是狗鼻子。
因此,空氣中稍微有一點殘存的特殊氣味,都會被易閑君捕捉到,更別提……空氣中飄蕩的氣味,對他而言是多麼的特殊。
這氣味就好像是一道只屬於他的光,盡管普照大地,但又只能給他一個人溫度。
來來往往的行人也好,負責運送關初的衛兵也罷,沒有一個人能聞得見關初的信息素——只有易閑君例外。
平日,關初都是自發收斂信息素的那種人,但今天,關初卻用盡全力地散發盡可能多的信息素。困鎖著關初的棺材盡管釘得很嚴密,但也設置了通風的氣口。這些通風口不但可以讓關初呼吸,也可以讓關初的信息素散播出去。
負責押送關初的ALPHA衛士們卻都察覺不到。
這就是丘比特綜合征患者的特質。
他們是只能被彼此聞到香氣的玫瑰。
關初被送到停屍房後,依舊被困在黑暗之中。
雖然棺材開了通風口,但空氣流通也是相當有閑,關初一個180的大高個子,需要的氧氣也更多,因此,在棺材裡被關著,不免感到極為局促、悶熱。
他胸膛起伏,試圖用深呼吸來攝入更多的氧氣,但身體卻仍然很難受。
他聽到透氣孔傳來外邊的聲音,是兩個人在交談。得虧關初曾在東宮996過,所以都認得這兩把聲音,一個是東宮的禁衛,另一個則是太子的心腹幕僚。
“殿下什麼時候會來?”禁衛問。
太子的幕僚回答:“殿下不會來的。這幾天,智齒一定都會盯著殿下的行蹤。如果太子來這邊,恐怕會暴露。”
“我明白了,我會看守好的。”禁衛說。
幕僚又道:“我想,關初恐怕也差不多該醒了……說不定已經醒了。”
禁衛上前,把棺材蓋上的釘子一根根地起了,然後把棺材蓋掀開。
關初躺在棺材裡,原本是出在黑暗裡,而棺材板掀開,突如其來的光線便讓關初不適地眯了眯眼。
禁衛便道:“大人果然料事如神,他的確已經醒了。”
“嗯,給他補點麻醉劑吧。”幕僚說,“可別小看這個OMEGA。叛黨都有幾個刺客折在他手裡了。”
禁衛不以為然:“叛黨那幾個刺客分明是折在智齒手裡。”
幕僚也無法反駁,只能說:“太子非常重視他,如果他跑了,你死一百次都賠不了。”
“放心,”禁衛拍著胸脯,“他跑不了。”
幕僚出於穩妥,拿起麻醉針,往關初身上注射。當藥液混入血液的時候,關初明顯感到全身的力氣都被漸漸抽走,渾身如變一團棉花。但遺憾的是,他的意識仍然清醒。
“他沒昏過去啊?”禁衛檢查了一下,說,“是不是藥力不夠?”
“不是。”幕僚說,“太子的意思,就是要讓他保持清醒,但是卻動不了,這樣比較有趣。”
禁衛點頭:“殿下的心思真是難測啊。”
幕僚倒是理解,殿下只是單純的變態。
“好了,出去吧。”幕僚說,“記得把燈關上,殿下吩咐的,保持黑暗。”
“是的。”幕僚關燈,守到外頭。
燈光熄滅,四周一片黑暗,停屍房的冰冷好像一層紗,迷迷糊糊地籠在他的肌膚上。關初渾身無力,但意識清醒,便有一種癱瘓病人似的無力。隨著時間流逝,這種無力便會疊加,堆積成如山的絕望感。
這雖無刀劍加身,卻好比酷刑。
棺材板被移開了,他的呼吸應該更順暢才對,但他卻覺得更窒息了,就像是被一塊無形的石頭壓在胸口一樣,使他喘氣都困難。
當他的呼吸越來越疲憊的時候,一絲熟悉的氣味卻鑽進他的鼻腔裡。
就像是即將枯萎的春芽,被淋了一場雨,他的顏色都即時鮮活起來。
在黑暗中,易閑君的氣息好像一張被子一樣蓋在他的身上,使得感到結實的溫暖。
他微微松了一口氣。
易閑君匆忙地解開他身上的繩索,想把他扶起來,卻發現關初身體無力。
關初輕聲在易閑君耳邊說:“我被注射了麻藥,動不了。”
易閑君安慰似的拍拍他:“別怕、別怕……”
關初扯扯嘴角:“我不怕。”
“我怕。”易閑君的聲音有些顫抖,“是我怕。”
關初心髒一緊,酸酸澀澀的,又無言可說。
易閑君好像一條迷路許久才回家的犬,用臉頰蹭著關初,皺著鼻子去嗅他的氣息。
這一路上,關初瘋狂地散發信息素,唯恐易閑君找不到自己,因此直到被放入停屍房,他也沒有停止。這使得整個密閉的房裡都是關初獨特的氣息。
旁人來說,這兒只是一個冰冷的房間。
但對易閑君而言,這兒就是盛放著罌粟花的樂園。
易閑君的身體發熱,滾燙的嘴唇下意識地去尋找關初的溫度。
黑暗中,易閑君頭一次顯得手忙腳亂,他一時去親吻關初的唇,一時又去蹭動他的脖頸。而關初身體不能動彈,如同玩偶一般,只能任他胡作非為。
第56章 太子的名字
易閑君的嘴唇擦過關初的頸項,露出ALPHA特有的尖牙,在OMEGA特別柔嫩的後頸肌膚上輕輕按壓,充滿試探。
“你做什麼?”關初的語氣一下硬了起來,“敢標記我……”
“就死定了,是嗎?”易閑君嘴唇貼在他的脖子上,含糊地說,“你說過了。”
關初閉上了嘴。
四周一片黑暗,使得他的觸覺分外敏銳。ALPHA的犬牙銳利的壓感頂在他後頸敏感的地方,使他控制不住地顫栗。
他想起,自己作為未發育完全的ALPHA,也有這樣的尖牙。
陰錯陽差的,擁有尖牙的自己卻成了天性臣服尖牙之下的OMEGA。
最使他意外的是,他其實並不討厭這樣的感覺。
“可是……”易閑君嘴唇貼著關初的腺體,“這裡很香啊……”
語氣簡直就像是鬧著要糖吃的孩子一般。
關初忽而想起易博士那一句:易閑君是一個很純粹的孩子,為了一顆糖,可以連命都不要。
易閑君說話時,牙齒輕觸禁地,關初卻沒再說什麼,好像認命一般地閉上眼睛,只是咽喉微動了一下,就放棄了掙扎。
“不怕。”易閑君柔聲說,“我輕輕的,不會疼。”
“我又不怕疼。”關初答。
“那這樣呢?”易閑君竊竊地笑了,“這樣怕不怕?”
“你……你別……”關初聲音繃緊了,比起來四肢卻是軟的。麻醉的藥效使他全身不能動彈,他的抗議便顯得那樣微弱,“這樣不行……”
【脖子以下不能描述】
——
過了好久,關初才問說:“禁衛在不在外面?”
易閑君說:“他不在,只是鎖了門,然後在監控室裡觀察出入口。”
“他倒是放心。”
“我怕是太子吩咐的,如果這兒把守得太嚴密,反而會引起我的懷疑。”易閑君一笑,說,“太子還想跟我唱‘空城計’呢。”
關初想,這倒是像太子的行事。
太子故意加強了自己幾處私牢的守衛,為的就是故布疑陣,讓智齒撲空。
他想,智齒根本猜不到關初會被放在這兒。
確實,智齒的確猜不到。
然而,就算智齒猜不到,也不會傻乎乎的去闖空門。
太子想和他下棋,他就要掀翻棋盤。
太子敢綁架關初,他就敢綁架皇後。
關初倒覺得好笑:“如果皇後這幾天不出宮,你難道還能闖皇宮?”
“那就太難了。”智齒也不得不承認,單槍匹馬闖皇宮不現實,“我只能在皇陵放炸彈,炸他祖宗十八代。”
關初失笑:“你認為他會怕被炸祖墳嗎?”
“他是不怕。”智齒說,“但他不怕炸彈嗎?我在皇城裡放滿炸彈,一分鐘炸一個地方,不信他不服氣。”
關初額角一跳:“你瘋了?”
“你第一天認識我?”智齒說。
關初想訓斥他:你這樣搞,跟恐怖分子有什麼區別?
但他想,智齒也不會在意這樣的評價。
關初只得再次感嘆智齒對生死過於隨意,道德感也是低到一個驚人的水平——幾乎可以和太子持平。
易閑君又說:“我先帶你走。”
關初微微轉了轉眼珠子:“你帶我走的話,太子很快就會發現我不見了。”
“那又怎麼樣?”易閑君滿不在乎,“難道他還能找我興師問罪?我還沒問他的罪!”說到最後一句,語調已然拔高,頗有大興問罪之師的架勢。
“不是這個意思。”關初緩聲說道,“有道是‘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我們現在都被惦記上了……連著我的父母都入了他的算計之中,現在我走掉一次,只會迎來更猛烈的報復,倒不如將計就計……”
易閑君倒肯聽他的話,只說:“好,你說將就將。”
關初重重吐了一口氣,問:“我母親的病情還好嗎?”
他還記得,在昏迷之前,母親正在搶救室。
關初失蹤後,易閑君就跑出來找他了,哪裡顧得上別人?
因此,對於關初的提問,易閑君回答不上來,只道:“應該沒事了吧。”
“應該嗎?”關初搖搖頭,“你幫我去看看她。”
“行。”易閑君滿口答應,“我正好想跟她說說情況。”
“什麼情況?”關初睜大眼,“你可不能把我們的計劃告訴她啊。”
“當然不是,”易閑君道,“但她還是有知情權,該知道我要霸占她的兒子,還要打折她丈夫的腿。”
關初驚愕:“誰的腿?”
易閑君才想到,關初是很愛護家人的。
他努努嘴,說:“就打他一條腿而已。”
關初果然不樂意:“就一條腿而已?”
易閑君見關初這麼深明大義、大義滅親,自然義不容辭,承諾去醫院探望關母的同時順便去骨科那邊給關父補一腳。
於是,易閑君便假裝沒找到關初,在京城上下跑動,裝作苦尋關初不獲的樣子,好讓太子以為勝券在握。
而易博士也配合著,假裝聽命於太子。
太子便作出了他人生最後悔的決定:他自以為已經挾制住易閑君了,便要求易閑君在喪禮上以易天凡的身份挾持太子妃。
易閑君十分“聽話”地照做。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挾持了太子妃:“我要挾持太子妃!”
太子便假裝愛妻地抬手阻止:“你不要傷害他!有什麼話,可以商量!”
“真的嗎?”易閑君帶著玩游戲的心情,說,“那你狗吠兩聲我聽聽嘛!”
看著太子一臉吞了糞的表情吐出“汪汪”兩個字,易閑君十分愉悅。
太子卻仍不知是計,只說:“你不要挾持他,他不過是一個太子妃而已。我願意讓你挾持,我的身份更尊貴,對你而言是更有用的砝碼,你放了他吧!”
“太子說得對,好,那我挾持你好了。”易閑君說。
太子一邊心內吐槽易閑君的表演沒有戲劇張力,一邊舉起雙手,走上禮壇。
太子行到禮壇上,便按劇本突然一腳抬起,攻向易閑君。易閑君措手不及,將太子妃推開,與太子搏鬥起來。
太子和關初、關有雲等人一般,都是自小接受貴族ALPHA武裝訓練的,身手相當不錯。但點“不錯”在智齒這樣的高手面前會顯得很不夠看。雖然如此,太子仍充滿信心,不僅僅是因為自己有人質在手,更因為他提前給易閑君打了肌肉松弛劑,確保易閑君的戰鬥力處在一個很低的水平。
為避免易閑君玩那些特工的花招,太子是帶著專業人士的,確保這些針劑已經進入易閑君的身體並發揮效力。易閑君現在的確是四肢無力,能夠行動搏鬥,靠的都是過硬的意志力和控制力。換著是差一點的特工,早就癱在地上動不了了,更別說普通人。
易閑君原本是一拳打死老虎的水平,現在倒成了花拳繡腿,在太子手下處於下風。
太子自然極為享受這種“拳打第一高手,腳踢頂級特工”的快意,因此特意叮囑侍衛不用上來幫拳。
易閑君被太子一腳伸開,後退兩步,咳了兩聲。
太子正自得意,又把手捏做拳狀,往易閑君的頭上砸去。誰曾想,太子妃突然跳起來,抱住太子的大腿,垂淚說道:“殿下,殿下,不要啊!”
這場變故從一開始“易天凡”宣布要綁架太子妃、到太子爆錘“易天凡”、再到太子妃抱太子大腿求情,都好像沒傷害到台下任何一個人。因此,大家坐在凳子上,從一開始的緊張變成了現在的好奇,甚至想抓一把瓜子看著事態如何發展。
他們其中還有人竊竊私語猜測劇情走向:“到底怎麼回事啊?”
“會不會是易天凡和太子妃有奸情?”
“這麼狗血的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個喪禮會不會太精彩了一些?”
“這個帛金真是值回票價!”
“何止哦,簡直想叫他加演一場,有沒有啊!”
……
別說是觀眾,就是太子也沒想到關鍵時刻易博士突然做出這麼反常的舉動,但也無暇多想,便回頭對手下說:“愣著干什麼?還不護送太子妃下去休息?”
易博士卻搖頭:“不行,我不下去!如果太子非要這樣,不如把我也殺了吧!”
太子一聽,滿心怪異。
難道易博士會愛弟情切,到這個關頭突然倒戈?
但見壇上,易閑君“呸”了一口,說:“你有本事就殺了我吧!就算你殺了我,我也不會屈服的!”
太子越發覺得劇情走向迷幻,好像還在他的劇本裡又好像已經開始有哪裡不對,但他作為“導演”卻是沒有喊“cut”的權利的,只能繼續走下去。他高高舉起拳頭,一拳往易閑君的臉上砸去。
易閑君覺不可讓人打臉,忙雙手掩住。
太子妃猶在哭喊。
在此千鈞一發之際,竟聽得台下一聲斷喝:“龍爾雅,住手!”
龍爾雅!
大家聽到這三個字,都虎軀一震!
誰敢喊“龍爾雅”?!
太子姓龍,大名爾雅,小名二丫。
當今世上,誰敢直呼其名?
眾人紛紛回頭——
第57章 二丫沒了
但見來的不是別人,卻是關初。
關初穿著一身典儀官的制服,藍絨貼身束腰,金扣子利落立體,高高的立領,也遮住他後頸上還新鮮火熱的標記。如此打扮配他一張冷峻高傲臉容,凸現出不凡的風度。
遠遠這麼一看,看得易閑君都當場要發熱。
易閑君柔柔弱弱地說:“你來救我啦?”
見關初出現,大家自然驚訝:“不是說他失蹤了嗎?”
“我看他不是失蹤了,是失心瘋了,居然敢直呼太子名諱?”
……
眾人雖然驚愕,但這份驚愕都比不過太子心中那一份。
看著關初突然出現,太子心驚不已。
現場的竊竊私語聲不絕於耳,這些聲音仿佛都化作了一只只蒼蠅,糾結成漆黑的一團,在太子耳邊嗡嗡作響。
太子腦子一陣陣地發懵,他算是意識到,場面已經完全失控。
他寫好的劇本也一早被暴力地撕了!
易博士流淚搖頭,抓住太子的褲腳,楚楚可憐地說:“殿下,您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太子驚疑不定。
卻見關初已跳上壇子,正想和太子對峙,但易閑君卻也抱住關初的大腿,嚶嚶嚶地說:“你終於來了,我好怕啊……”
太子眉頭一皺,一腳伸開了易博士,易博士“啊呀”一聲痛苦倒地。
關初眉頭一皺,一腳伸開了易閑君,易閑君“啊呀”一聲假裝痛苦倒地。
太子厲聲說:“大膽,你竟敢直呼我的名諱?”
關初直接一拳往太子臉上招呼。
太子起手格擋,關初的拳頭便落在太子手臂上。太子只覺手臂一麻,不禁驚訝關初這個OMEGA居然這麼猛。
又想現在情況復雜,不宜繼續裝逼,太子便呼道:“來人,還不將這個以下犯上的賊子拿下!”
關初卻朗聲說:“我奉皇命而來,誰敢動我!”
說著,關初把手一揚,亮出了金燦燦的天子徽章。
眾人大駭,又議論紛紛:
“天啊,什麼年代了,還搞亮證這一套!直接打個電話就行了嘛!”
“對啊,不然Face time也可以。”
……
太子侍衛們看到徽章,都十分震驚,一時還真的不敢動了。
太子又驚又氣,急道:“這個徽章是假的!來人,快抓住他!”
這個徽章的真假確實不好查證,但太子既然說它是假的,那它就真不了!
侍衛們得令就往上衝。
關初搖頭嘆氣,拍了拍手。
這拍手就似一聲暗號,數十名荷槍帶炮的龍禁衛從正門與側門衝入,大聲喝令:“全部趴下!”
看到這個陣仗,來賓們才終於有了這是一場大變的真實感,再也沒了八卦看熱鬧的閑心,嚇得一個個大氣不敢喘,全部趴下。
太子的侍衛們也都驚呆了。
太子自然也是,怔在原地,正想問這是什麼回事,但偏偏關初懶得和他廢話,一拳打在太子太陽穴上。太子沒提防,被一拳干翻在地,暈了過去。
太子再醒來的時候,是在皇宮冰冷的地板上,他剛剛被一盆冷水潑醒。
冰冷的水珠滴過他的眼瞼,他下意識地閉了閉眼,胸口因為急促的呼吸而起伏,嘴巴呼出“呵呵”的氣音。
過了一會兒,他才緩過來,睜開眼睛抬頭望,見自己就在太極宮的寢殿,左右站著關初、“易天凡”模樣的易閑君、左丞相以及太子妃,正面是龍床一張,皇後坐在床邊,皇帝一臉肅穆地坐在床上,一邊捶床一邊大罵:“逆子!逆子!”說著,皇帝還劇烈地咳嗽起來。
“父皇……”太子茫然地說,“這是怎麼了?”
“你還好意思問?!”皇後氣得咬牙,“這不是你干的好事?”
“我?”太子不解。
左丞相冷哼一聲,往前踏一步,說:“太子,我們查到你日前秘密支取了外號‘毒蘋果’的禁藥,有沒有這回事?”
太子一怔。
他確實是支取了“毒蘋果”,不過是用來毒害關初的。
現在看來,關初並沒有被毒害……
看著龍床上臉如菜色、仿佛大病初愈的皇帝,太子心間立即浮現一個非常不祥的猜想:“不……”
可是很不幸的,太子的猜想正是事實。
太子似乎忽略了,易閑君現在不僅僅是易閑君,他還是“易天凡”,他手上可以動用的人力物力其實不少。
易閑君首先把下屬易容成關初的樣子,讓他在棺材裡挺屍,李代桃僵,順利把他的心肝寶貝關初給換出來。因此,今天太子得意洋洋地帶易閑君去見的根本就不是關初,只不過是一個對“易天凡”忠心耿耿的叛黨而已。而易閑君表現出來的在意也不過是假裝。
此外,易閑君又讓另一個下屬易容成自己的樣子,假裝在滿世界尋找關初,模糊太子的視線。他本人則有更重要的事情去辦——跟蹤太子。
太子行動機密,而且重重守護,要跟蹤起來十分不易,這件事還得讓易閑君自己來。
易閑君發現太子支取了“毒蘋果”,立即就猜到這個龜孫兒憋著什麼壞,這大約也就是龜孫兒之間的默契吧。
易閑君使出自己最擅長的“移花接木”,將太子派送的“毒蘋果”換走,送到太極宮去給皇帝吃了。
太子卻也想不通,要說跟蹤自己也好、調換“毒蘋果”也罷,都是智齒能力範圍內之事。但是,給皇帝投毒,這件事哪有這麼容易?
別說是智齒,就是太子自己都幾乎辦不到!
太子只道:“就算我支取了‘毒蘋果’,但又是怎麼能夠投毒呢?我最近一直忙於政務,根本沒有踏足過太極宮!”
左丞相撫須道:“這正正就是你的高明之處!因為准備下手了,故意不來太極宮,然而,你卻讓人偷偷在皇孫所做的糕點裡下毒。你明知道他們會給陛下送小點心。你也知道,陛下的食物基本上都會經過重重檢驗,只有皇孫,因為陛下的格外寵愛,可以直接把自制食物帶到太極宮!”
太子眼瞳一縮,震驚地看向易博士,嘴角卻浮現一絲冷笑:“你……是你……”
太子突然覺得十分諷刺。
這些時日,太子一直都熬鷹似的盯著太子妃,生怕他做出什麼不利自己的事情。唯獨最近這一陣子,太子開始學著信任太子妃,卻遇到這樣的事。
前些日子,看到東宮裡太子妃和皇孫一起做糕點,太子還覺得很溫馨,心中暖暖的。
這份暖,如今則化作冰錐一般狠狠刺中太子的心。
不過,此刻太子也無暇傷心,忙抬起頭,對皇帝說:“這絕對不是兒臣所為!皇孫做的糕點,沾手的人那麼多,怎麼就認定是我呢?”
左丞相卻說:“沾手過糕點的人算不上多,是有幾個,但既沾手過糕點、又沾手過‘毒蘋果’的就只有你!”
這個左丞相素來和太子不對付,因為他是易天凡的人。左丞相現在句句針對太子,肯定也是受了假扮“易天凡”的易閑君的蠱惑。
太子也不願跟他糾纏,只好說:“這樣重大的事情,父皇想審我,也該聽取多方意見。既然左丞相在這兒,怎麼不把右丞相也召來,一起商量?”
“易天凡”這時候就開口了:“這個我一早就跟陛下提議過了,但是很不巧,今天右丞相出門的時候被花盆砸了頭,唉……真是不幸啊!”
太子又驚又怒,卻強行壓下情緒,擠出幾滴眼淚,膝行到皇帝床邊,嗚咽說:“父皇,我對您的孝心您一直都是知道的,我怎麼可能……”
這時候,左丞相卻站出來:“臣還有本要奏。”
“還有什麼是朕不知道的?”皇帝驚怒問。
左丞相立即翻出以前太子陷害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的罪狀。皇帝大驚失色,嘴唇哆嗦:“這麼說來,大丫、三丫和四丫都是二丫害死的?!”
皇帝捶床大哭:“沒想到啊,沒想到啊……”
太子現在心裡也緩過勁兒來了,知道這個時候決不能認罪,便框框兩聲以頭捶地:“兒臣冤枉!”
看著太子把額頭都磕破了,皇帝又開始遲疑:“你……”
易博士卻也跪下來,擠眼淚的功夫比太子還強十倍,眼皮一眨,淚珠子就跟斷了線似的掉下來,這哭功也唯有瓊瑤劇女主角能與之媲美。易博士泣道:“殿下,您一直私下詛咒陛下早死給您讓位的事情……我已經都告訴陛下和皇後了,您就不要再欺騙他們了……嗚嗚嗚……”
聽著易博士這麼說,太子心下竟然不覺得憤怒,只是一片冰冷。然而,太子的理智告訴他,他現在必須憤怒,起碼要在皇帝面前表現出被冤枉的人應有的憤怒。因此,太子暴起,一巴掌扇在易博士臉上:“賤人!我對你這麼好,你為什麼要陷害我?”
易閑君見狀,忙護著易博士,說:“你造反就罷了,干什麼打老婆!真丟我們ALPHA的面子!”
易閑君此刻抱著易博士的姿態頗為親密,太子一時計上心來,就伏地對皇帝說:“陛下,兒臣一早就知道太子妃和易天凡有奸情,也就是因為這樣,太子妃才陷害我!”
“什麼!”皇帝大驚。
易博士也沒想到太子會這麼說,訝異得嘴巴都張成個O字。
說著,太子又繼續說:“而且,這個人根本不是易天凡!他是叛黨!陛下不信的話,讓人檢驗他的臉皮,一試便知!”
皇帝的嘴也張成O字了。
易閑君忙上前,說道:“陛下,太子一看就是發了癲!陛下不信的話,讓人檢驗一下他的腦子,一試便知!”
如前文所述,皇帝是一個沒主意、智商也不高的人,極容易被操縱擺布,現在面對這麼復雜的局面,腦子一下就不太夠用了,神色茫然地望向皇後。
但正所謂“一張床睡不下兩種人”,皇後也不是個聰明的,她也是一臉懵。
這時候,卻聽得一陣童稚的哭聲。
皇帝最疼就是這個孫兒,一下就聽出來是皇孫的哭聲:“怎麼了?是皇孫在哭嗎?”
只見皇孫從側門處走出來,嚶嚶嚶地哭著鼻子。
“過來吧,孩子。”皇帝伸手說,“爺爺抱抱你。”
皇孫哭著跑到皇帝身邊,被皇帝一把抱住。
皇帝問:“你為什麼哭啊?”
皇孫抽著鼻子問:“是不是因為我的點心,才讓爺爺生病了?”
“怎麼會呢?”皇帝滿臉慈愛地說,“跟你沒有關系。”
皇孫扁著嘴,說:“那、那是因為父親灑的蘋果粉嗎?”
“你……你說什麼?”皇帝瞪大眼睛。
不僅是皇帝,在場的人都驚訝不已。
皇孫一臉無知地說:“那天,我做完糕點,准備去洗手,回頭的時候看到父親往糕點上灑了一些紅色的粉。我問那是什麼,父親說是蘋果粉。還讓我特別要把那一塊留給爺爺吃……”
太子大怒:“你胡說!根本沒有這樣的事情!”
皇孫被吼了那麼一聲,嚇得眼淚汪汪:“對不起……對不起……爸爸,我忘了……爸爸不讓我說的……”
太子氣惱道:“這必然是有人教他說謊……”
皇帝大怒:“胡說!乖孫才八歲,天真無邪又乖巧,怎麼會撒謊!”
皇孫嚶嚶嚶地瑟瑟發抖。
太子伸手要把皇孫扯過來質問,誰曾想,他剛伸手,易閑君就大喊一聲:“護駕!太子要刺殺陛下!”
這大叫一聲,眾人都沒反應過來,就見易閑君一腳把太子踹開。
太子下意識就反抗,竟當場和易閑君打了起來。
時間過去這麼久,之前給易閑君打的松弛劑早就過了藥效。太子現在面對的是滿血狀態的易閑君,自然不是對手。
不過兩三下,易閑君就能把太子打趴。可是易閑君卻偏偏不這麼做。他與太子打得有來有回的,才更像是“易天凡”。
打得差不多了,易閑君才一拳揍他的頭。太子被打得腦子“嗡”的一聲,猝然倒地,人事不省。
易閑君見他昏了,忙一臉無辜地說:“這是怎麼回事?他是太子,我可沒敢用力啊。”
皇帝也是頭昏腦脹,只說:“先把他押下去吧。”
太子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的再不是富麗堂皇的皇宮,而是陰暗潮濕的天牢。
他咳了兩聲,從床上坐起來,便看到一個美人坐在對面,眼神淡定地在看手裡的書,仿佛是在等他醒來。
太子笑了,聲音嘶啞地說:“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就是這樣子的。”
易博士放下手裡的書,冷冷地看著他:“是嗎?我不記得了。”
“你不是不記得,是不知道。”太子道,“你那個時候看書太入迷,根本沒注意到我的存在。”
易博士淡淡點頭,沒有說話。
太子撩起眼皮:“你今天能夠設這一局,確實不錯。但這終究不能長久。我畢竟是父皇最寵愛的兒子。而且,雖然你們砸了右丞相,但到底朝中也多的是我的人。你們的設計也頗多破綻,仔細一查就能有漏洞。不出數日,我就能夠翻案,父皇會放走我,並開始追究你們。”
易博士淡淡一笑,說:“您在說什麼?我一句都聽不懂。”
太子繼續說下去:“除非你們打算速戰速決,今天就把我殺了。”
易博士滿臉寫著訝異:“殿下,你不要說這麼嚇人的話。”
“所以,”太子捻了捻發冷的指尖,“你不是來探望我的。”
“我當然是來探望你的。”易博士一臉誠摯地說道,“我可是哭著跪著求皇帝皇後讓我來探望你的。”
太子輕笑一聲,說:“你是來送我上路的。”
易博士的身上散發著異樣的香氣,在太子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了。但是,這種毒藥卻是如此,等你察覺到它的存在時,就已經離死不遠了——對太子而言,愛情也是這樣。
一陣抽痛從心髒出現,迅速蔓延到太子的四肢百骸,死亡猶如網一樣罩住太子的全身。太子捂著胸口,轟然倒下。
易博士坐在那兒,就這麼樣看著太子倒在床上。
那個使他害怕的、鄙夷的太子殿下,就這樣軟弱無力地倒在他的面前,易博士只覺毫無真實感。明明是自己精心設計的,但真到了這一步,易博士並不覺驕傲,只覺虛妄,仿佛是為了確信什麼,伏在床邊,湊近太子的臉細看。太子用盡最後的力氣,把臉側過來,雙目與易博士對上。
他的眼睛漸漸失去焦距,眼瞳裡最後的倒影,是美人一如初相見的面容……
太極宮。
“太子在獄中猝死。”負責此案的左丞相語氣平穩地彙報。
“怎麼會……”皇帝震驚不已,“怎麼會這麼突然?”
左丞相把屍檢報告交給皇帝,皇帝看完後,默默良久,傷心不已。
左丞相又問:“陛下,請問是否還要繼續追查太子意圖弒君、殘害兄弟以及欺君罔上的種種罪行?”
皇帝傷心地說:“唉,既然人都沒了,就不要追究了。所有調查,到此為止吧!”
左丞相便道:“陛下果然是宅心仁厚,對太子也是舐犢情深。相信太子在九泉之下,也會感念皇恩,自愧辜負聖恩的。”
便在如此深夜,皇宮喪鐘敲響。
皇室公眾號發文稱太子猝死在工作崗位上。
國民哀痛無比:媽的,這個無良的國家,連太子都過勞死!我們還有活路嗎!草。
第二天,便是滿街縞素。
易閑君與關初也在家中掛起白燈籠,喜迎國喪。
第58章 完結撒花
太子沒了,關初也不必時刻讓智齒守在身邊確保安全。
因此,關初便提出要重新回家看望大病初愈的母親,順道也看一眼被折了腿的爸爸。關夫人之前聽說關初失蹤,擔憂了好些日子,現在見關初平安歸來,便十分開心。
不過,當關夫人看到站在關初身邊的易閑君的時候,臉就立即垮下來了:“你怎麼也來了?”
易閑君笑道:“有關初的地方,就有我。”
關夫人冷哼一聲,道:“我丈夫的腿是不是你打斷的?”
易閑君只道:“是啊,我不是說了嗎?你怎麼又問呢?你是不是年紀大了,所以記性不好?”
關夫人氣得快要舊病復發了,大喘著氣說:“關初,你看看,你帶回家的人是這樣對我說話的!”
關初只得答道:“他和誰都是這樣說話的。這是他的風格。”
關夫人更氣了:“這算哪門子的風格?我看這是沒有風度又沒有品格!”
“母親息怒。”關初低頭道。
關夫人橫眉道:“你知不知這個人打斷了你父親的腿?”
關初誠實地回答:“知道。”
聽到關初這麼回答,關夫人的眼睛睜圓,滿臉不可置信:“那你還和他在一起?”
關初只能說:“這其中其實是有不能跟母親說明的原因的,還望母親體諒。”
“什麼不能說明的原因?”關夫人追問道。
這事關太子的陰謀,牽扯甚多,自然不方便和關夫人詳細解釋。再說了,關初本來就不擅長溝通,更不擅長與父母溝通,便只是沉默以對。
這份沉默點燃了關夫人的怒火,關夫人氣憤不已:“你說別人我還能信,你說這個姓易的打人有苦衷?我才不信!他囂張跋扈成什麼樣子,今天能因為一時之氣打你爹,明天就能打我,還能打你呢!你居然還維護他?我看你被他迷到都忘了你自己姓什麼了!”
聽到“我看你被他迷到都忘了你自己姓什麼了”,易閑君還覺得挺喜歡的,得意地眨眨眼,這神情對盛怒的關夫人而言更是火上澆油,燒得關夫人七竅生煙。偏偏關初也不是一個懂得救火的,使得關夫人的心火越燒越旺。她氣得咬牙切齒,氣罵一句“逆子”,抓起枕頭,就往關初臉上扔。
見有人“襲擊”關初,智齒的殺手本能立即發動,一拳把枕頭打回去,這個枕頭直直地甩回關夫人臉上。雖然枕頭柔軟,但智齒力氣十足,關夫人又是病弱之身,一下就被砸得鼻梁發疼,頭腦發昏,半倒在床上,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關初見狀,忙上前扶著她:“母親,你還好吧?”
關夫人這才回過神來,只覺得剛才不是一個枕頭砸自己頭上了、而是一個耳光甩自己臉上了,這可真是恥辱不已!關夫人又氣又恨,厲聲質問:“你也看到這個人是怎麼對你的父母的了,這樣你也要跟他在一起嗎?”
關初無奈答道:“母親息怒。”
說著,關初又對智齒道:“還不對母親道歉?”
智齒別過臉,裝聽不見。
關夫人怒極反笑,說道:“好啊,好啊……易家家主真是好教養!”
易閑君便道:“還行吧。”
關夫人咬牙說:“這位是易家家主,又是朝廷大員,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敢跟易大人動氣。但是關初,你是我的兒子,難道你也不尊重我嗎?”
關初一時頗覺頭痛,也不知事情怎麼演變到這個地步,只好說:“我當然尊重母親。”
關夫人輕舒一口氣,說:“那好,那我叫你先留在家裡陪我幾天,你答不答應?”
見母親臉容憔悴,關初自然無法拒絕,只說:“我答應。”
聽到關初的話,這回就輪到易閑君生氣了。
易閑君惱怒道:“不行,你得跟我回家!”
關初真是頭一次覺得人生是這麼的難,只好拉著易閑君到一邊,勸道:“你先回去,我在家裡待幾天。”
“什麼‘家裡’?”易閑君不肯松口,“我和你在一起的地方才叫‘家裡’。這兒算什麼地方?你這個媽媽就不說了,你那個爸爸要是又害你,你怎麼辦?”
關初道:“他腿都給你打折了,還怎麼害我?”
“好哇!你果然怪我打折了你爹的腿!”易閑君氣狠狠說,“也不知我是為了誰才打他的?真是好心無好報。下次你想我在替你打你爸,那可不能夠了!”
關初:“……我想應該沒有‘下次’。”
易閑君惱恨至極,轉身就走。
但見他風風火火地衝出關宅,行到門邊,轉頭一看,見關初竟然沒有追上來,就更是生氣了,一腳把關宅的鐵門踢出一個大凹陷,不知道的還以為誰在那兒扔鉛球了。
易家車架停在路邊,司機探頭從窗裡出,小心翼翼問:“您還上車嗎?”
易閑君思來想去,只覺決不能把關初一個人留在這兒,便說:“你先回去。”
司機便腳踩油門溜了。
易閑君便發揮特工本色,潛入關宅,爬到關夫人臥房的陽台上,猶如一個與貴婦偷情的時候丈夫突然趕回來因此不得不蹲在陽台的奸夫似的滿臉不忿地蹲在那兒。
只聽得裡頭關夫人一個勁兒地數落“易天凡”的不是,又說:“他連你父母都不尊重,怎麼會尊重你?”
關初誠實回答:“這是兩回事。”
易閑君沒這些孝悌的概念,他只喜歡關初,卻不會愛屋及烏。甚至說,恰恰相反,因為他只喜歡關初,他便不喜歡這些和關初有關系的人。他希望關初只喜歡自己一個。
但關夫人哪裡會考慮這些?她聽到關初的回答,就更不開心了,說道:“如果他尊重你,怎麼也會和你結婚,而不是把你養在公館裡當一個不三不四的情人。”
關初又答:“正值國喪,不得婚嫁。”
聽到這句話,關夫人驚道:“你的意思是你們已經談婚論嫁了?該不會打算等國喪過了就結婚吧?”
關初臉上略帶幾分尷尬,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關夫人氣得打跌:“你們都談論到終身大事了,卻一點兒都不告訴我?也不問問父母的意見?你們眼裡還有我嗎?”
關初只好說:“一切都言之尚早。”
“‘言之尚早’?我怕是‘為時已晚’吧!”關夫人坐在床上,氣得捏皺了被單,“我話放在這兒了,你要是和易天凡結婚,就當沒我這個母親吧!”
說著,關夫人氣急了,反而不顯得凶狠,卻是可憐巴巴地掉落兩行眼淚。
關初見狀忙寬慰:“母親別急。”
“你這樣糊塗,叫我怎麼能不急?”關夫人抽泣道。
關初只好一邊賠不是,一邊又說:“母親放心,我絕不會和易天凡結婚的。”
聽得關初這一句話,關夫人眼中立即煥發光彩,抬起頭,挑起嘴角,問:“你說的是真的?”
“是的。”關初信誓旦旦,“當然是真的。不敢欺騙母親。”
大約關初這個人的信譽度還是很高的,大有“一諾千金”的份量。聽到他這樣保證,關夫人瞬息安心了一百分,欣慰地點頭:“還算你有點兒良心。”
“母親好好休息。”關初說著,扶著母親躺下,替她蓋了蓋被子,便離開臥房。
關初走回自己的房間,一打開門,就見到裡頭易閑君站著在中央,氣勢如夜叉一般。關初進了房,把門關上,卻又不和易閑君說話。
易閑君只說:“你們說話我都聽見了!”
“聽見什麼了?”關初問。
易閑君道:“你承諾了令堂,不會和我結婚。”
不管是關夫人還是易閑君,都知道關初是一個重諾之人,不會信口胡說,既然說了,那就鮮有反悔的。
看著易閑君一臉委屈的,關初便解釋道:“我只是說了絕不會和易天凡結婚,和你易閑君有什麼關系?”
易閑君頓時松了眉眼,卻仍悶悶不樂:“你這樣也不過是搪塞一時。”
關初只道:“你又有什麼不滿意?”
這句“你又有什麼不滿意”可謂經典名句,在“直男激怒女友排行榜”上可以名列前茅。易閑君雖然不是女友,但卻勝似女友,聽了這話就狠得什麼似的,滿臉古怪地說:“我算是明白了,在你心裡,你的母親是比我重要的。”
關初答:“這不是能比較的事物。”
這話自然不是情人愛聽的,易閑君怒火更盛:“不能比較?我明白了,就是我不能與她相提並論的意思,對嗎?”
“不對。”關初搖頭,“你明知道不是這樣。”
“我明知道什麼?我可什麼都不知道!”易閑君氣得跟被鞭炮炸了屁股的貓一樣滿屋子亂竄,“從一開始,你就嫌我嫌得跟賴皮狗似的,後來瞧我可憐,好不容易肯把我收留了,當我是一只名種貓養著,卻因為你媽媽不喜歡養貓,就要把我送走了,是不是?”
關初還是頭一回聽到這麼神奇的比喻,一時間也是愣了。只是他想了想,卻說:“若說一開始的話,我真不懂,你一開始是怎麼看上我的?怎麼就這樣非我不可?”
“這還需要解釋嗎?”易閑君眨眨眼,“因為我們是天作之合啊。”
“天作之合?”關初似乎在理解這個詞語上有所困難。
易閑君坐下來,笑道:“在你聞到我的一瞬間就應該能理解這四個字了吧。”
“不。”關初搖搖頭。
在一開始聞到易閑君的時候,關初是震驚、抗拒、反感甚至恐懼的。他實在不願淪為被信息素牽制的低等動物。
關初想了想,說:“第一次聞到你的時候,我想到的那四個字絕不是‘天作之合’。”
“那是什麼?”易閑君托著腮問。
關初沉聲答:“大概是‘身不由己’。”
易閑君臉色微頓。
關初望向易閑君,問:“難道你這樣愛我,就僅僅是因為聞到了我的氣味嗎?”
“唔……”易閑君仔細想了想,說,“如果不是因為聞到了你的氣味,我應該不會注意到你吧。我對無趣的人類不感興趣。”
關初胸口一緊,心頭泛起奇異的酸澀——這是他人生從未有過的體會,以至於他都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會突然產生這樣的感受。
關初看著易閑君的臉,好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人一樣。
他好像一直都忽視了一個事實:易閑君極為貌美,機敏聰慧,文武雙全,出身高貴,從某種程度上來可謂是人中龍鳳。
從以前關初的相親對像的品質來看,關初原本是匹配不上易閑君這樣的人物的。
大約因為一開始就是易閑君死纏爛打,在一起後又是易閑君對他唯命是從。這段關系裡,關初便一直站在高處,高得他有些看不清楚了。
關初突然想起,關有雲當時也曾說過“你放心啦,那個家伙對人類沒有興趣,不會專門去窺聽你的隱私的”。
易閑君那句“我對無趣的人類不感興趣”,猶如一聲鐘響,振聾發聵。
這段關系的主動權一直在易閑君手上。
易閑君要是一開始對他不感興趣,便不會有這一段故事。
若易閑君對他失去了興趣,這段故事就會走向結局。
而易閑君對他的興趣起源在哪裡?
是他們獨特的“丘比特”信息素。
關初好像從未理解過易閑君一樣,他輕出一口氣,問易閑君道:“你也不覺得一個人被信息素牽扯,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嗎?”
易閑君也不是第一次聽關初這樣的論調了,便道:“你好久之前就這麼問過我啦,還說我身為特工被信息素牽著走,實在太不專業呢!”
關初也想起來了。但當時關初質問易閑君的時候,心境卻與此刻非常不一樣。關初微凝眼珠,道:“你倒是不以為恥。”
“這有什麼好羞恥的?”易閑君不解,“就跟喜歡吃巧克力一樣,就是喜歡這個味道,很正常呀。”
關初倒是明白,易閑君是一個喜怒隨心的人,從某個程度上來說非常單純。他根本不會考慮這份感情是因為信息素而起還是因為別的什麼。他只是覺得喜歡關初,便天崩地裂、世界破碎都要跟關初在一起。如果哪天不喜歡了,易閑君便會變得比任何人都無情決絕,甚至說,只要這份喜歡不在了,易閑君殺關初都不會眨一下眼睛。
關初自己倒是想得很明白,如果沒有信息素,關初還是會喜歡易閑君的。這是一件無可救藥的事情。
但易閑君呢?
易閑君倒是說得明白,如果沒有信息素的話,他根本不會留心關初這樣無趣的人類。
關初在躺椅上坐著,仿佛在重新理解這個世界,眼神現出一種宕機中的空洞。
看到關初變得反常,易閑君湊上前,搖了搖他的肩膀,吻了吻他的嘴角。關初微微張嘴,露出ALPHA特有的尖牙。易閑君覺得OMEGA身上有這樣的尖牙尤其可愛,忍不住想舔一舔。
關初卻微微側過臉,凝重地說:“我想靜一靜。”
易閑君臉上一怔:“你說什麼?”
關初答:“我想我們應該分開一段時間,好讓我冷靜地重新審視一下我們的關系。”
易閑君大驚失色:什麼“分開一段時間冷靜”“重新審視我們的關系”,不就等於是要冷暴力分手的節奏嗎?沒想到關初濃眉大眼的,也學會直男渣男這一套啦!?
易閑君臉上一冷,說:“看來,你心裡還是更重視你媽。”
“和她沒有關系。”關初解釋道,“和任何人都沒有關系。我只是想重新審視我們之間的關系。”
易閑君又疑又怒:“不是因為她?還能是因為什麼?”
關初卻反問道:“如果有一天你要離開我,會是因為什麼呢?”
“我才不會離開你。”易閑君憤憤不平,“只有你想著撇下我。”語氣中略帶幾分委屈。
關初卻說:“若有一天,我沒了這身獨一無二的信息素,你還覺得我們是天作之合嗎?”
“沒了信息素?”易閑君皺眉,“為什麼會沒了?”
“沒了就沒了。”關初說,“只是一個假設。”
“你很奇怪啊。”易閑君上下打量關初,“你不是說你從來不考慮假設性的問題嗎?”
關初一怔,才想起自己從前的確是這麼樣的。但易閑君卻不知不覺中改變了自己。
易閑君眼珠子轉了轉,又生氣了:“哦,我懂了,你這是在找茬!”
關初捏了捏鼻梁,搖頭說:“我沒有。”
易閑君哪裡肯信?
他想了想,說:“好了,我明白了,你想要冷靜,那你就冷靜去吧。”
關初凝睇著易閑君的怒容,又無話可說。
“你既然不想好好過日子了,我也奉陪。反正我這個人最喜歡就是搞事情了。要說到找茬的功力,你比我還差得遠了!”說完,易閑君一甩手一轉頭,憤然離去。
見易閑君走了,關初得到清淨,便躺在床上,開始如他所言的重新審視這段關系。
易閑君回到宅邸,心情低落。
但他這人心情越是低落,看起來卻是異常亢奮。他是閑不住的,便領了太子妃的令回樞密署嚴刑逼供那些可憐的犯人。
旁人也就罷了,樞密署的長官大約認得智齒那獨特的作風,瞧著眼前這位“易天凡”,心中隱隱知道了什麼,便是膽戰心驚,卻也不敢多話。
現在,皇帝有意立皇孫為皇太孫,太子妃也是一人之下,樞密署長官哪裡敢惹這個“易天凡”?
易閑君在樞密署就更是橫行無忌,頤指氣使了。
但因為他仍把太子妃交代的任務完成得干淨利落,因此太子妃對他的霸道言行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
這天,易閑君剛做完事,便從樞密署離開,脫了“易天凡”的易容喬裝,改換成原來打扮去美容會所做臉。
那兒有他的專屬包間,他進去之後,便想起之前常帶關初一起來。現在關初卻要“冷靜一段時間”,氣得易閑君更不冷靜了。
他怒氣衝衝地往美容床上一躺,閉上眼睛,盡力不去想不開心的事情,免得影響美容效果。
卻是這時候,一股熟悉的氣味淡淡飄入他的鼻間。
他滿腔怒火立即煙消雲散,只剩得虛煙而已,他撇了撇嘴,也不睜眼。
卻聽得腳步聲踏近,易閑君似察覺到了什麼,猛地坐起來,猛地回手扼住對方咽喉:“你不是他!”
被扼住喉嚨的人嚇得尿都快要飆出來了,顫得跟打擺子似的惶然搖頭:“什麼?我是……我是凱文啊,您不認得我了?”
眼前這人是易閑君熟悉的美容師凱文不錯,但身上卻散發著關初才有的香氣,這使易閑君有幾分疑惑。
易閑君把手一松,凱文立即如驚弓之鳥一樣閃開。
“怎麼回事?”易閑君問。
凱文嚇得魂不附體:“我才要問你怎麼回事呢!好端端的怎麼掐我脖子?我告你呀!”
易閑君皺眉,道:“你身上的氣味是怎麼來的?”
凱文嗅了嗅自己,一臉茫然:“什麼氣味?”
說著,凱文又問:“我身上是有什麼令人不快的氣味嗎?”
易閑君說:“這氣味並不會令人不快。這氣味很好,但在你身上卻不行。”
說著,易閑君將凱文一腳踹開,大力推門而出。
這時候,他就看到關初站在門外,雙手抱臂,是一副在緊張地等待什麼的姿態。
易閑君頗覺意外:“你在?”
關初點頭:“是我。”
易閑君似乎想明白了什麼,回頭看了一眼凱文,又轉過臉來看著關初:“這氣味是你弄出來的?”
“可以這麼說。”關初老實回答。
易閑君越發疑惑,只叫凱文出去,又與關初一起回到包廂裡。
“說吧,怎麼回事?”易閑君坐在包廂的沙發上,翹起二郎腿。
關初則選擇坐在易閑君對面的方塊椅子上,答:“我回絕江集團,讓他們幫忙提取一點我的信息素氣味,制作成香水,噴灑到凱文的身上。”
“這是什麼醫學實驗嗎?”易閑君不解。
關初答:“算是某種實驗,但並不算醫學。”
易閑君更疑惑:“什麼實驗?”
關初淡聲說:“因為你說過是因為氣味才對我感興趣的,所以我想看看,如果是其他人擁有同樣的氣味,你是否會感興趣?”
“呀?”易閑君歪了歪腦袋,“所以你就找了凱文?”
關初想了想,說:“因為你曾稱贊他,也願意讓他觸碰你的身體,所以我想你對他的好感應該很高。”
“我只是稱贊他的手藝好,而且我要做臉怎麼可能不讓他觸碰身體?”易閑君無語至極,“你也不看看他那樣子,我得多瞎才能看上他?”
“說得也是,我也考慮過這個問題。”說著,關初站起來,“你跟我來一下。”
易閑君跟關初走出去。
會所這一層被霸道總裁關初給包了,因此走廊別無他人,一直行到走廊盡頭的最大會議室,推門而入,便見寬敞的室內站著齊刷刷兩排人,有男有女,燕瘦環肥,姹紫嫣紅,無所不包。
難為關初把這麼多人搜羅到這兒來,文靜的、恬淡的、艷麗的、多姿的……各具特色,各有千秋,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每個人身上都散發著對易閑君而言非常有誘惑力的氣味。
易閑君定在那兒,猶如偶爾闖入糖果屋的小男孩,聞到滿屋子甜膩膩的氣味,他只想說:玩兒這麼大?!
關初面無表情地問:“這兒有你喜歡的嗎?”
看起來沒有表情的、沉靜的關初,其實手心卻在發汗,誰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挑選這些人的。
他記得自己對會所提要求的時候,說的是:“找些比我好看的。”
然後會所老板也不客氣,一拉就拉了幾十個人過來。
也許,天生一張ALPHA臉的關初的確算不上是好看的OMEGA。
這就叫O生A相。
也就只有被信息素牽著走的易閑君如此迷戀自己罷。
關初捏了捏手心。
他這輩子從來沒有被人這麼熱烈地注視過。
也許,如果沒有了自己這點獨特的氣味,易閑君也會毫不猶豫地把那樣熾熱的視線轉向別人?
關初才會問他:“這兒有你喜歡的嗎?”
“有啊。”易閑君的視線在室內溜了一圈。
關初呼吸一滯。
易閑君把視線轉回關初臉上:“你呀。”
關初怔住了:“他們……你都不喜歡嗎?”
“不喜歡啊。”易閑君聳聳肩,然後對站在室內的男男女女說,“你們可以出去了。”
這群人便十分聽話地離開房間,最後一個出去的人還十分識趣地把門關上。
易閑君猛地抱著關初,說:“寶貝,你是不是想追求刺激?但是我真的不喜歡玩NP。要不我們玩別的吧,好嗎?”
關初臉上一僵,說:“我沒有。”
“你沒有?”易閑君更疑惑了,“那你搞這個是干什麼?”
關初皺著眉,似十分疑惑地說:“你為什麼都不喜歡他們,只喜歡我呢?明明是一樣的氣味。”
“這誰又知道呢?”易閑君搖著頭說,“比如我喜歡吃黃色的咖喱,不代表我喜歡吃黃色的大便呀。”
關初愣住了,似乎陷入了哲學的思考。
易閑君卻沒讓他多想,只把他壓在牆上,小狗似的嗅著:“這滿屋子都是你的氣味,可把我難受壞了……”
關初沒有拒絕,只是仰起頭,微微閉上眼,任由身體越來越熱……
易閑君很喜歡關初留長發。
而自從易閑君“死”了之後,關初便一直沒有剪短發,如今頭發已經頗長,能在腦後束成一條馬尾。
易閑君便從背後咬著他的馬尾,含糊地說:“你真是太可愛了。”
關初的臉幾乎貼在牆上,眼睛微閉,並不說話。
易閑君拉著他的頭發,笑道:“你是不是太喜歡我了,卻怕我只是喜歡你的氣味,所以特意搞這麼一場實驗?”
關初的臉登時漲紅,咬著牙沒有說話。
易閑君松開他的馬尾辮,把嘴巴貼在關初的耳邊,輕聲說:“我當然只喜歡你啦。你就是咖喱,別人都是大便而已。”
“為什麼呢?”關初迷茫地說,“為什麼是我?”
“那為什麼是我?”易閑君問。
關初好像也答不上來。
易閑君笑道:“我從不知道,也從不想這些。我只知道,吃進嘴裡的,就是我的了。”說著,易閑君輕輕舔舐關初後頸上的標記。
不知過去多久……
關初軟軟地仰躺在地上,看著雪白的天花板。易閑君躺在他的身邊,突然開口說:“我解答了你的問題,但你還沒解答我的呢!”
關初問:“什麼問題?”
“我和你母親,誰比較重要?”易閑君的語氣頗有些不依不饒的架勢,仿佛關初要是答錯了,他就能叫關初家破人亡。
關初撐起身體,側臥著看著易閑君的臉,說:“我說了,這不是能比較的事物。”
易閑君冷笑說:“怎麼不能?那我問你,如果我和你媽一起掉進水裡,你要救誰?”
關初道:“難道你竟不會游泳?”
“不是說了如果麼!”易閑君不悅道。
關初便說:“我與你道歉。”
“道歉?”易閑君翠眉倒豎,“你的意思是,你要救她?”
“不,我要跟你道歉,我之前不該問你假設性的問題,這確實沒有意義。”關初誠懇地說,“無論是假設我與你沒有‘丘比特’的信息素也好,還是假設家母與你一起落水都好,都是沒有意義的。如你所說,只有我們在一起就行,不需要考慮這麼多。”
易閑君完全沒有被說服,反而更來勁兒了:“好哇,你不開心了就能找什麼凱文啊還有那些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玩意兒來試驗我。我不開心了,你就說沒意義了?我可不依!”
關初點頭,說:“這確實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你想我怎麼樣都行。”
易閑君眨眨眼,說:“怎麼樣都行麼?”
關初深知這個問題是一個陷阱,可看著易閑君閃閃發亮的眼睛,關初還是一腳踏進去:“是的,怎麼樣都行。”
易閑君的“怎麼樣”,確實十分的厲害。
關初才知道,自己其實不行。
但也為時已晚。
易閑君把關初帶回易公館,一整晚的顛鸞倒鳳,猶如小孩得了新玩具似的,折過來又拉回去,恨不得拆了再重組,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直到快將天明的時候,易閑君才心滿意足地說:“好啦,我答應你吧,不再拿假設性的問題來為難你了。”
關初心下一松,便帶著一身疲憊沉沉睡去。
誰曾想,易閑君所說的“不再拿假設性的問題來為難你”,是不再假設,卻是實干!
關初睡到第二天中午,卻見床邊無人。他給自己打了一針強化劑來緩解身體疲憊,這才下得了床穿衣服。待他穿好了衣服,便聽見下頭有女士的尖叫聲——這聲音熟悉,正是關夫人的。
關初嚇得一激靈,又給自己補了一針,才趕緊跑下樓。
他循聲趕到公館的後花園,後花園那兒有一個人工湖。
關初趕到時,見母親滿臉驚恐地伏在湖邊,而易閑君身穿一套厚重的鉛服,站在水邊。
關初大驚:“你想干什麼?”
易閑君指著自己身上的鉛服,說道:“這衣服裡灌滿了鉛,我穿著這個下水,莫說我只是普通會水,就算我是鯊魚成精,也游不動,只能往下沉的。”
關初愣了愣。
“這就不算是‘假設性問題’了吧?”易閑君朝他笑笑,隨後便一把將關夫人推進水裡——噗通,噗通——易閑君自己也跳入水中。
看著眼前浪花四濺,關初懵逼了。
啊,這就是現實版的:我和你媽掉進水裡,你救哪個?
關初大約也沒想到,易閑君又開始發癲,而且是這麼的癲。
但關初也顧不得許多,連忙跳下水裡。他潛身入水,只見穿著鉛服的易閑君猶如一塊石頭似的在水裡緩緩下墜。
見關初一味往自己衝來,易閑君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長發在水中如海藻般游動,真似傳說中能誘惑水手的水妖一般。
轉眼間,關初已迅速潛到他的身邊,抱住了他的腰,只見易閑君身上的鉛服只是拉著拉鏈的,穿脫非常方便。關初也放心了,一把拉開他的拉鏈,將易閑君從沉重的鉛服裡解救出來。
易閑君身上立即輕松了百倍,只隨關初摟著自己,一徑的往上浮。
待二人頭頸探出水面,易閑君微喘著氣,眼波脈脈地凝視著關初:“你還是愛我的。”
關初也沒平常沉穩風度了,氣得大叫:“神經病嗎!我媽會游泳啊!”
果然,關夫人呼哧呼哧的就已經往岸上游了。作為淑女的她,連說“炮友”兩個字都要漱口的她,一邊游一邊罵髒話:“X你媽的易天凡,你他媽神經病……”
易閑君卻不管,只對她大喊:“我和你掉進水裡,你兒子救我不救你!”
這話一出,岸上貴婦人的叫罵就更凶了。
關初不禁感嘆:這個婆媳關系是永遠修復不了的了。
還好,也不需要修復。
數日後,“易天凡”被揭發是叛黨,“易天凡”伏法被誅殺。
聽到這個消息,關夫人開心得連續放了三天的鞭炮。
不過,與此同時,潛伏叛黨多時、揭發易天凡有功的人正是樞密署的特工智齒。智齒一躍升至樞密使,掌情報機密事,直接聽命於皇帝及太子妃,風頭一時無兩。
京師不少人發現這位新上任的樞密署長官長得和當初那位名動京師的美人易閑君有七分相似。
眾人私下議論,只說,怪不得易博士這麼器重智齒大人,原來因為智齒長得像他死去的弟弟呀!
不過,更為人津津樂道的乃是智齒與關初的戀情。
眾人八卦紛紛:
關初會不會是因為智齒長得像易閑君才……
不會吧,這麼狗血的劇情嗎?
智齒現在位極人臣,能忍這口氣,當別人的替身?
你們會不會腦補太多?聽說當初是易閑君單方面狂追關初,關初根本不搭理他的。
也不知誰說易閑君和智齒大人長得像。明明智齒大人比那個什麼閑君A一百倍好嗎?根本一點都不像。本智齒粉怒了。別什麼狗屎垃圾都敢來碰瓷我家大大好不好?
智齒粉消停一點吧!易閑君可是單靠美貌名動京師的極品美人,說倆人長得像,也不知誰碰瓷誰!
……
誰能想到,有一天會有兩群人在網上為了智齒與易閑君打架。
又有誰能想到,智齒還隔著屏幕看得很開心。
他一邊看著,一邊扯著關初的衣角,說:“你看,這些人都快為我打起來了!”
關初坐在旁邊工作,並不留心,也不答話。
智齒便十分不喜,只說:“你又不理我!”
關初瞥他一眼,又迅速把視線收回,算是“理”過智齒了。
智齒相當不滿意,舉著鍵盤說:“你看,這些人都快為我打起來了!而你呢,明明擁有了我,卻一點兒都不知道珍惜,對我不好!”
關初回答:“我在替你工作,好讓你有時間看這些無聊網頁,這還不算對你不好嗎?”
說著,關初還指了指智齒案頭堆積如山的樞密署文件。
智齒對這些文山會海毫無興趣,真實的工作大多都是由關初替他處理。現在智齒位高權重,當然也不需要再跑出去做任務,日子自然逍遙自在。這人閑著吧,就想找事兒,更何況是智齒這種精力旺盛猶如哈士奇要是沒足夠運動量就會拆家的品種?
關初捏了捏鼻梁,並順手摸了摸智齒的腦袋,算是安撫了智齒一把。
智齒卻趁勢把臉往關初身上蹭,嗚嗚嗚地撒嬌賣萌,仿佛粘在關初身上,扯都扯不下來。
關初沒好氣地說:“我已經清點好禮品了。”說著,關初還把禮單放到智齒手上。
“什麼禮品?”智齒接過禮單,隨便瀏覽了一眼,隨手放下。
“上我家拜訪的禮單。”關初無奈地嘆口氣,“上回你以‘易天凡’的身份已把我父母得罪死了,希望你這次能吸取教訓,給他們一個好印像。”
智齒托著腮說:“看我心情吧。要是我心情不好,說不定仍拉著他們跳水呢……啊,不對,令堂是會水的,對嗎?那、那我下次綁炸彈吧,她雖然會水,但總不能會火吧?”
想起前些日子智齒發癲的情景,關初仍是心有余悸。
他只凝重道:“你可再不能胡鬧了。”
“什麼胡不胡鬧的?”智齒笑眯眯地看著關初,似乎不把一切當一回事——包括他自己的命在內。
也許,他真的那天瘋起來把自己炸了都有可能。
想到這個可能性,關初的臉色更沉了,嘴角都繃緊起來。智齒笑嘻嘻的伸手提起關初的嘴角:“笑一笑嘛。”關初的嘴角被強行拉起,露出細細的ALPHA形態尖牙。
關初把智齒的手抓住,拿開,沉聲道:“我不是跟你開玩笑的,你必須聽我的。”
因他這麼強硬的一句話,氣氛驟然變得肅穆起來。
智齒也收斂了笑意。
笑著的智齒十分動人,但當他不笑的時候,久經沙場的血腥殺氣便從冰冷的眼瞳裡漫出來,殺手的氣息罩遍周身。智齒似笑非笑睨著關初:“我必須聽你的?”
關初沉默。
“他們都嘗試過掌控我。我那血濃於水的聰明博士哥哥,那位金尊玉貴、滿腹經綸的太子殿下,還有蟄伏多年、一飛衝天的間諜易天凡……他們都失敗了。”智齒語氣散漫,卻散發著不能忽視危險的氣息,“你呢?你也打算嘗試嗎?你打算怎麼做?”
智齒把手放在關初的肩膀上,輕柔至極。
關初卻驟地把他的手一擰,道:“我打算這麼做。”
說著,他露出尖牙,狠狠咬在智齒的後頸上。
如同關初分化不全而殘留著尖牙,智齒也因為分化失敗而保留著形同虛設的腺體。
他不能被標記,但當關初用牙齒咬下去的時候,他還是能感到疼痛的。這份疼痛有著十足的真實感,甚至是快慰感。那比親吻更深,比唇舌更硬,比相交更近。
是疼痛,也是快樂。
是地獄,也是樂園。
智齒閉了閉眼,露出微笑。
許久,關初才松開他,尖牙上還帶著智齒的血。
智齒定定看著關初,仿佛被關初迷倒了,他想伸手摸摸關初的尖牙。關初卻退後一步,從口袋裡掏出一枚鑽戒。
智齒定在原地,臉上浮現出猶如飄在雲端的笑容。
低頭看著關初把鑽戒套在自己的無名指上,智齒免不得用那種大少爺的口吻說:“很好,你征服我了。”
說著,智齒抓起關初的無名指,在那兒落下一吻:“我這輩子都聽命於你。”
關初無聲地彎了彎嘴角,頭一次在智齒面前露出了笑容。
我知道。
我也愛你。
-END-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這一本原本想放飛一些,構思的時候完全忘記了網站規則這回事(捂面)不僅僅是太子妃的感情線,就是智齒的角色塑造也收斂了不少。原本的智齒更法外狂徒一些。不過現在這樣的智齒也很可愛呢(大概)!感謝大家的支持,下一本見!
- Aug 02 Tue 2022 00:41
在下,冷酷總裁 by 木三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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